大年初一的太阳,白白地悬在紫禁城瓦蓝的上空,冷光普照,九千余间宫殿的每个屋顶,都如银镜般闪着光。
暖阁内,嘉靖帝站起身,缓缓踱步。
在朱红盘龙柱子旁,有两盆名贵的梅花,一盆是绿萼梅,一盆是玉蝶梅,今天早上刚从草桥用暖车送来。
还有雍容华贵中有无限妩媚的牡丹,清晨、己时、午间会变换颜色。
嘉靖帝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花草。
大明朝很多事,都像这些花花草草一样,对下面的人来说是头等大事,而他甚至不知道。
比如说神教。
从朱元章开始,明朝就在地方设道纪司,置都纪一人,副都纪一人,专门负责处理修道者的桉件。
价值游戏开始后,夏国也有类似的制度,郑晴之前就是负责明城玩家事件的人员之一,有了s级「畜生道」之后,也升官了。
嘉靖帝对这些旁门邪道的事没有了解,偶尔听说哪里有什么邪神,发一道圣旨,过不了多久就有人上奏,说邪神已经诛灭。
锦衣卫搭配圣旨,就没有什么妖道能活下来。
“既然这个神教是邪教,为什么不打掉?”嘉靖帝开口。
“陛下,”邵元节回答,“神教以天帝天后为首,其次是五天君,上一代天帝天后纵横两广,王阳明将两人击杀,给陛下上过奏疏。”
嘉靖帝想起这件事。
王守仁确实上了一道平定思、田二州叛乱的报捷奏疏,疏中竟然说自己“永除百年来两广心腹之患”“事半功倍”之类的狂妄话语。
当时自己在奏疏上写了什么?
‘近于夸诈,有失信义,恩威倒置,恐伤大体’,把他责骂了一顿。
“王守仁当年说自己已永除百年来两广心腹之患,现在神教怎么又冒出来了?”嘉靖帝冷笑,“朕当时就说此人夸诈。”
“陛下圣明。”邵元节、陶仲文同时道。
邵元节看着嘉靖帝,又说:“陛下,李长昼那边?”
嘉靖帝再次沉默,他踱步走到香炉边,双手负在身后。
龙涎香清灵而温雅。
“陛下,”邵元节走近一步,“李长昼不知找到什么法门,竟然能在紫禁城内用邪法,适才后宫的事,大半是出自他手。”
“陶仲文,说说你的看法。”嘉靖帝背对两人。
陶仲文行了一礼:“贫道不敢断定后宫无头邪祟是李长昼所为,但他的嫌疑最大,此外,这人确实是神教天帝。”
“黄锦?”
“回主子,”黄精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奴才是俗人,没有修玄炼丹的天分,不知什么神教,只是......后宫邪祟的事,确实是李真人进了内库之后发生的。”
他看一眼嘉靖帝的脸色,又说:
“这件事无非三种可能,一,李真人所为;二,巧合;三......有人想陷害李真人。”
“陷害?”邵元节看向黄锦。
邵元节法力滔天,但黄锦可不怕他,两人之间谁更厉害,看的是嘉靖帝更信任谁。
“凡事都要讲证据,李长昼就算是神教那个什么天帝,也不能证明他想要来害朕。”嘉靖帝右手搭在鼎耳上。
“陛下——”邵元节喊出声。
陶仲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能在皇宫内使用法力也就算了,他们有龙脉在身,压制天帝天后不成问题。
关键是嘉靖帝愿不愿意对他们出手,这才是关键。
“传旨。”
黄锦弯下腰,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邵元节、陶仲文紧跟着鞠躬。
“令神仙侯诛灭神教,将神教五天君打入镇抚司。”
嘉靖帝还是愿意给李长昼一个机会,或者说,嘉靖帝自己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
邵元节祈晴求雨有一套,陶仲文擅长诛邪炼丹,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修玄长生。
“另,”嘉靖帝又说,“陶真人诛灭邪祟有功,晋少傅兼少保,享受正一品俸禄,主持灵济宫。”
“谢陛下!”陶仲文连忙行礼。
李长昼没有别的心思最好,如果有,嘉靖帝会让邵元节、陶仲文送他上路。
到了晚上,天又下起雪。
明代娼妓业的繁盛,据嘉靖时期的林希元记载:“今同两京九街娼妓至数万计。”
南京秦淮河上,桨声灯影,锦绣辉煌。
金陵八艳,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陈圆圆等人,在后世众所皆知。
另外一京的京师自然也不差。
此时,一座座青楼灯火通明,飞檐斗角,鳞次栉比,莺莺燕燕不绝于耳。
大雪纷纷,静谧与热闹结合,令人心神恍忽。
“亲达达,慢些儿!”
“饶了奴,快些丢了罢!”
“别下去了,这么冷的天,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里,替你咽了,省的冷,热身子下去冻着。”
话说,,,.. 版。】
也有文雅一些的。
一衣襟敞开,醉醺醺的潇洒男子,听着曲儿,醉眼朦胧地欣赏妓女曼妙勾人的歌舞。
“明帝给天帝下令,要来捉我们,你竟然还敢在京师快活。”手持玉笛的倜傥书生走进来。
“天下有三大美事,登基做皇帝、渡劫成人仙、醉眼看美人。”潇洒男子搂过一身材窈窕的粉裙女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皇帝和人仙我做不了,只能醉眼看美人了。”
“哎呀,讨厌”女人按住胸口。
潇洒男子作怪的手被按住,女人的力道欲拒还迎,不像是阻止,更像是拿着他的手,帮他揉自己。
潇洒男子哈哈大笑,手一边快活,一边对歌女说:“唱‘一见娇羞’!”
筝声、琵琶的调子一变,绿裙歌女娇声唱道:
“一见娇羞,雨意云情两意投。我见她千娇百媚,万种妖娆,一捻温柔。”
潇洒男子右手勾住粉裙女子的肩,手从衣领里伸进去,左手跟着调子拍打自己的膝盖,十分享受,极其潇洒。
玉笛书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门外有喝醉了的闹事,不一会儿声音又远了。
“你真不怕?”玉笛书生开口。
“怕什么?”潇洒男子左手抓起一整只烧鸡,连皮、带肉、加骨一起咬了一大口,“我已经练成雷公元神,七禽刀在手,有翻天覆地之能,变化无穷之妙,天帝之位,李长昼那毛头小子能坐,爷不能坐?”
“爷今天就要走非常之道!”
“通书先把话儿勾,传情暗里秋波熘。记在心头。心头”绿裙歌女的声音颤抖,似乎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筝声、琵琶时快时慢,别有情调。
玉笛书生看着眼前一幕,似乎也有些醉了。
“这就玩上了?”帐帘一掀,香风吹过,凭空出来一个身着暴露的貌美妇人,浅笑嫣然。
“霞儿来的正好,一起玩!”潇洒男子一边动着,一边招呼。
貌美妇人呸了一口,口水吐潇洒男子脸上,潇洒男子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伸手一抹,便把手塞进身下粉裙女子嘴里。
名为霞儿的妇人挨着玉笛书生坐下,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两人夫妻似的亲密,欣赏潇洒男子折腾,手若有若无地在对方身上磨蹭,一阵阵销魂。
过了一会儿,潇洒男子抽身,跌坐回来。
粉裙女子死了一般躺在那儿,确实死了,双眼只剩眼白,舌头软绵绵的从嘴里伸出来。
“那老不死还没来?”潇洒男子喝一口酒解渴,用霞儿裙摆擦嘴。
霞儿面色红润,扯过自己的裙子,白了他一眼。
玉笛书生澹澹地说:“越活越怕死——”
一道黑色光波,刀子一般扫过来。
他抬起左手,玉笛点出。
彭!
气浪在房间里炸开,唱歌、弹琵琶的女子,饼子般烙在墙上,等落地时,已经气绝身亡。
潇洒男子、玉笛书生、貌美妇女,看向弹古筝的女子。
女子双手按着琴弦。
“谁说我怕死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却是苍老的男音。
“你夺舍成功了!”霞儿原本醉酒般的脸色,立刻清醒过来。
女子怪笑两声,没有回答。
雷刀天君练成了雷公元神,长生天君再次夺舍成功,精气神圆满,法力恢复到巅峰。
现在就不仅仅是担心天帝了,还要担心成功之后,这两人的倒戈。
“好!”半躺着的雷刀天君,使劲拍了一下膝盖,“等李小子走出京师,我们四人就送他上路!”
“没那么简单。”玉笛书生端起酒杯浅浅尝了一口。
“怎么?”雷刀天君看过来。
玉笛书生将酒杯放下:“你们忘了?天帝这几天都在哪儿?”
貌美妇人似乎想到什么,皱眉沉吟道:
“据我得到的消息,天帝在腊月二十九下了一场雪,又在除夕耍了杂技,杀了蛟龙王,得到嘉靖的信任,不但掌了朝天宫,还进了内库。”
“你是担心那小子法力更进一步,得了新神通?”雷刀天君盯着玉笛书生。
“宫里的道书是厉害,但正因为太厉害,李长昼绝不可能在这么几天的时间里学会。”长生天君的声音忽男忽女,男的苍老粗狂,女的年轻悦耳。
“老不死,你忘了当年长白山斗法夺帝的事了?”玉笛书生抬眼看‘她’。
上一代天帝天后败于王阳明之手后,神教在长白山斗法,选出新天帝。
神教没有任何规矩,只要是神教的人,又能在斗法中夺得第一,就能成为新天帝。
长白山斗法,李长昼与人对敌,三招之后就能使出对手的法术。
长生天君用北海重水凝成玄种,除了不断更换身躯外,还能用重水对敌。
一滴重水就有千斤,长生天君一出手,便是倾盆大雨,什么都给砸塌了。
李长昼在重水大雨中站了小半个时辰,还把重水的控制权夺了。
漫天重水暴雨悬浮空中,宛如北海倒悬,蓝幽幽的光芒,将当时长生天君的脸色照得极为难看。
“有这样的天资,什么道法学不会?”玉笛书生说。
貌美妇人也说:“五行气刀原本就天下无双,他还花时间刻意去学的,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大神通。”
长生天君皱眉,只看肉身,娇滴滴的惹人怜爱。
“还要算上天后、大鹏。”一开口却是诡异的双声,他厉笑两声,“我看我们不如早点逃了,等那小子完不成任务,嘉靖自然会收拾他。”
“怕个屁!”雷刀天君喝道,“玉笛、霞儿牵制天后、大鹏,我和你联手,要不了两百个回合,就能将他杀掉!”
“别忘了,”貌美妇女提醒他,“还有姑射神女。”
“姑射神女?”长生天君不解。
“长生天君前段时间忙于挑选肉身,还不知道吧?”貌美妇女笑道,“天帝一意成仙,走访名山大川,学习道法,那天刚从恒山的九天宫、纯阳宫打下来,路过姑射山,在河边看见姑射神女,两人一见钟情,勾搭上了。”
长生天君站起身:“这件事我不搀和了,你们玩吧。”
说着身形就澹下去。
“无胆鼠辈,”雷刀天君喝了一大口酒,“就是活上万年,跟王八一样又有什么乐趣?”
“长生天君,稍等!”玉笛书生起身,“我早已经知道姑射神女的事,却还是来了,长生天君不想听听理由?”
“你说说看。”长生天君身形半隐半现,像是幽魂。
“李长昼当年斗法夺天帝位,为的是神教秘法,这些年挑战各大门派,抢了多少道法,就得罪了多少人。”玉笛书生顿了顿,“这些人愿意与我们联手。”
房间里安静一会儿。
雷刀天君身体往后一靠,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持酒杯,嗤笑道:“莫不成玄门领袖龙虎山也派人来了?”
“一个,张永绪。”
貌美妇人脸色变换,随后妖艳一笑。
长生天君的身形凝成实体。
雷刀天君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什么十分滑稽的事情。
“要来,要来的”霞儿娇滴滴地笑道,“上一代天师张彦頨被五行气刀所杀,杀父之仇,张永绪怎么能不报。”
“除了张永绪,还有霞儿你刚才提到的恒山九天宫、纯阳宫;龙门派第六代律师·复阳子;白莲宗、火居道、灵宝道各派掌门;风水师·廖文政;再算上我们四个,一共12人。”
“好!这么多真人,别说一个天帝,就是两个也得死!”雷刀天君兴奋道。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玉笛书生温雅地笑道,“这些年天帝横行无忌,到他还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