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梅雨季节,江南的雨就是没完没了,入夜之后还有丝丝凉意。
秦长生与李雀站在走廊,秦长生想着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里,飞流谷去拜见秋树恒还是到留下城去见奎元庆,这两个人都是武林一把好手,同样也有一番报复要为朝廷建功立业,只可惜这两个人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本是一方都尉的他们一个被贬成看牢狱的狱卒,一个被贬去看了菜园子。
李雀则是想着秦长生什么时候能带他进到京城,混上一个官,然后回乡去教训教训那个乡绅,顺便把小翠娶回家,只是他离开家乡已经好几年,由那个懵懂少年变成了壮壮青年,不知道小翠是否已经嫁作他人妇,他很惆怅啊。
两人各怀心事,看着屋檐外面洋洋洒洒的细雨,默不作声。
一阵萧瑟肃杀的笛声打破夜的宁静,笛声由远及近,一个娟秀男子冒着雨从巷道远处走向冯府,雨水顺着脸颊留下,额前一缕发丝沾在面颊,脚下那双干净的官鞋有些湿了,袍子却还干净得很。
笛声未停,却是愈加萧瑟。
院墙上,夜雨吹着笛子,眼睑半瞌,不远处屋檐下,两人静静看着那个雨夜独坐围墙的男子。
远处墙角,一个女子斜倚木柱,红衣红发红伞依旧那么显眼。极远处那个独坐别家房顶饮酒的老者也提着酒罐子起身,向着更近一点的地方来了。
彼此谁也没有说话,直至一曲曲终,李雀才讽道:“半夜不睡觉,跑到人家院墙上吹笛子,也不怕打搅了人家美梦。”
夜雨轻笑,轻跃下墙头,不说话,朝秦长生缓缓走来,每走一步,地面便轻轻颤抖,落在地上的雨水像是受了力,轻轻漂浮起来,便是那正在落下的雨滴仿佛也失了力气,还没落地便被禁锢在空中。
直到这时李雀才有了一些慌张,道:“你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好笑,夜雨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似乎就能说明,到这里来,还能做什么呢?只是他似乎更在意那个斜倚木柱的女子,那张脸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李雀,你退下吧!”这是秦长生给的命令,即便动起手来,李雀也不过是可有可无。
雨滴似在蓄势,宁静的空间总归有了些许颤抖,随着夜雨手上笛子一挥,雨滴如剑,似乎每一滴上都蕴含这无穷力量。秦长生双手报圆,魔夜挥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雨滴不断冲击,便是他身后的墙也都成了筛子,乒乒乓乓,终究再承受不住屋顶瓦片的重量,轰然倒落,连同秦长生一起掩埋,即便如此,夜雨依旧没有停止雨滴的样子,不断轰击这那倒下的瓦砾木墙,碎削纷飞。
“殿下!”李雀有些急了,刚上前一些就被一些雨滴洞穿手臂,鲜血汩汩流出,然而斜倚在木柱上的覃素心似乎并没有要帮手的意思,她正享受着夜雨那华丽丽的招式,美,真美!
提着酒坛的老人无论他如何赶来终究还是有些慢,当他把酒罐子扔出手的时候,那一场华丽丽的大雨已经停歇,夜雨傲立雨中,笛子轻摆,击碎了那只还有酒的酒罐子。
“这么好的酒竟然扔了,可惜!可惜!”
冯家的人已经赶来,团团围住了夜雨,李雀、冯雨、冯冰正徒手去挖那片废墟,想要找出秦长生。
“你是什么人,竟敢到冯府来行刺齐王殿下!”冯世宇对峙时就感觉自己弱了不止一筹,怕是只有家老出来才能撬动眼前这个娟秀男人吧。那个覃素心为什么不来帮忙?反倒是现在围墙上又站了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头。
“夜雨!”
这两个字分量够重,江湖人谁不知道夜雨?如今杀手界执牛耳者就是他。
接下来也不用多问为什么要杀齐王了,因为原因已经很明显摆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倒是围墙上那个老头说话了,道:“没想到夜雨都亲自出手了,真不知道是哪个人舍得那么多银子!”
夜雨当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到这时,那片废墟从内往外爆发,一身鲜血淋淋的秦长生站在那里摇摇欲坠,李雀忙上前扶住他,道:“殿下没事吧!”秦长生挥手示意,死不了。
他看向悠闲的夜雨,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刚才那一场雨剑他能感觉出夜雨留了力,不然他现在恐怕就要给身后这片废墟增加一些肉泥了。
众人骇然看想夜雨,夜雨出手想来是有死无生,这次难道他真为秦长生破了例?
“呵!”夜雨轻笑,道:“我这个人向来是收多少钱做多少事,这次他们银子给得不够啊!”
“冒昧问一下晚辈这颗头值多少钱?”秦长生笑得有些虚弱,夜雨道:“他们给了我十万两银子。”
秦长生轻笑:“没想到晚辈这颗头还值这么多钱!”
夜雨摇头,道:“不值!”
“那为何你不杀我?”
“因为他们两个让你的人头增加不少银子呢。”夜雨指着站在围墙上的老人和斜倚木柱的覃素心道,覃素心微微一笑,转入墙角消失不见,墙上老人一跃而下,藏了这么好几个月,还是让夜雨给引出来了。
“那么,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我也该走咯!”夜雨说话,轻步缓踏,冯府上下无一人上前阻拦,也没人敢拦,这个敢入皇宫杀皇帝的人,他们谁又能拦得住,也许,当年刺杀皇帝不成也和今天局面一样,只因为买主钱没给够吧。
“我这颗头算是保下了?”秦长生问夜雨道。夜雨远去的身影,声音在冯府上空飘荡,“就先挂在你脖子上吧,不过这次来的并非我一个,还有人也觊觎你这颗人头。”
“看来我这颗头得别在裤腰带上咯。”秦长生苦笑,身上虽是皮肉模糊,但却没有内伤,休息个几天就能恢复。他看着那个陌生的老人,这个人又是什么原因跟着自己的呢?
“前辈,您也是为了我这可脑袋吗?”秦长生问道。
老人点头,秦长生问道:“那你刚才为何不动手?”
“我是为了保住你这可脑袋!”老人笑呵呵,从怀里逃出一个铜制酒壶,狠狠喝了一口,问冯世宇道:“有没有好酒?帮我弄一壶。”
“能告诉晚辈是谁要你来保护我的吗?”秦长生问道。老人像是没听见,自顾自的说道:“江南这些雨水就是和北方的不同,冷都冷到骨子里去了!”说着他裹了裹身上那件有些湿了的袍子,哆嗦了一下似乎更冷了。往走廊尽头一躲,靠在木柱子上就睡。
秦长生一看问不出所以然来,就让李雀扶着自己回了他的房间。
冯世宇怎么看都能看出这个老人是一尊大佛,不能得罪只能捧着,既然是尊佛,又怎么能让他睡在外面,他忙上前去,恭维道:“前辈,这里凉,晚辈这就给您老准备一间房间去!至于酒,管够!”
本眯着眼睛的老人睁开了那双小眼睛,精光闪烁,一把揪住冯世宇的领子,“这房呀也不用准备了,直接领我去酒窖便是!”
老人好酒,无酒不欢,就因如此,即便同在勾陈的女儿也都不太喜欢他这般品行。
“酒窖地硬,怕是前辈不习惯,我看还是我差人送酒吧!”
老人有些不乐意了,道“你就是舍不得那些酒吧,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装大方?无聊!”他又闭上了那双小眼睛,不去理会冯世宇。
冯世宇无奈摇头,道“那请前辈随我一起前往酒窖!”老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酒一定要管够!”冯世宇无奈点头,冯家酒藏丰富,他不在乎老人能喝多少。
冯世宇安排好老人便匆匆离开,堂堂齐王在他府上受伤可不是一件小事,真要追究起来,朝廷那面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到药房取下上好的金创药,带上府上的医生,匆匆去了李雀的房间。
他还要向秦长生提一提今天冯雨冯冰的事情,他的确不想涉及朝廷的事情过多。
进了房间,替秦长生上好金创药,冯世宇先是一次又一次的赔礼道歉请罪,秦长生始终没给出肯定的答复,直至听得不耐,秦长生才给了肯定答复,冯世宇才敢离开,却不敢再提冯雨冯冰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恐怕真的只有请出家老了!冯世宇想,一般没有紧要的事情他绝对不想去惊动家老,即便今天晚上夜雨前来他都没有想过,然而齐王这件事情已经关系到冯家命脉,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他观齐王身上都是些皮外伤,顶多四五日时间就能痊愈,那时候,恐怕……
他不敢再往下想,加快脚步朝冯家深处走去。但他没有发现一人正悄悄跟着他,红衣红发红伞,其实即便是他刻意留意也难以察觉,除非覃素心不想隐藏行踪,又或是直接走到他身前,因为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