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矫健罕见地主动跟众人坐在了一起，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羊兆青不敢对咱们怎么样！看他刚才低眉顺眼的怂样。”

不得不说，盘羊族这么一搞，让牛矫健搞出了一些领导人风范，虽然可能是虚荣心作祟，但也总算为众人出了一次头。

众人表面上不担心，但上官铁锤还是偷偷戳了一下马潇，小声问道：“真的不会露馅？”

马潇颇为自信：“放心，就算那羊兆青长一万只眼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隆隆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上百人。

金属颤鸣，一道银光划过，厚实的门帘被拦腰斩断。羊兆青提着钢刀一马当先，欺近马潇身前，刀尖指向他的喉咙，怒喝道：“胡十六小贼，过来受死！”

马潇：“……”

众人：“……”

说好的发现不了端倪呢？

马潇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并没有露馅的地方，于是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道：“不知道族长找我何事？为何要取我性命？”

羊兆青冷哼一声：“还狡辩？快把你刺杀我父亲的手段交代清楚！我留你一个全尸！”

“我没有刺杀你父亲，在场的全都是你盘羊族，他们哪个有看到我离开宴会了片刻？”马潇显得有些不耐烦。

羊兆青面色有些尴尬，但依旧确信自己的猜测，说道：“我哪知道你使了什么障眼法？我在黑风镇查了，你胡十六在角斗场上施展了火系法术，并且险些一拳击杀突破妖兵的狼流！这些都和家父尸体上的伤痕不谋而合，而你又刚好来了我盘羊部落，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啪啪啪！

马潇鼓起了掌：“族长真是说的有理有据，如果不是我一直在宴会上，我都会怀疑自己是那个凶手！但你说我使了障眼法，那就说下我使的什么障眼法？还有，既然你已经去过了黑风镇，你应该也查明了我的身份，对我动手之前，你至少应该想想会受到胡家怎么样的报复。”

听他一提胡家，羊兆青脸色难看至极。若是别人，杀了也就杀了，顶天了也就是得罪一个牛猛，大不了一辈子不跟你做生意了。可问题是还牵扯到了胡家，他还记得跟雷狐提起胡夫人的时候，雷狐那一脸有屎难咽的表情。

马潇的心这才微微一松，如果羊兆青真的要杀自己，恐怕这一刀早就落到自己脖子上了，哪会这样指着自己色厉内荏地质问？

只要他不敢动手，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羊兆青脸色阴晴不定，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他眯了眯眼睛，做出了羊生中最艰难的决定：“胡十六，你也不用再狡辩了，如果真没有杀我父亲，那你可敢跟我赌一次血咒？”

“血咒？”马潇有些不解，转身看向众人，上官铁锤和歪猴一脸懵逼，一牛一马脸色却微微一变。

恭叔面带忧色，解释道：“所谓血咒，就是以血脉之力召唤死者残魂，若死者残魂对赌咒之人有怨念，便会爆发出极大的杀伤力！”

他转身紧紧盯着羊兆青，寒声道：“族长阁下，你应该知道血咒的不确定性，且不说我这侄子没杀令尊，单单是你们妖族对人类的偏见，都足以让令尊残魂对他下死手！你觉得，合适么？”

羊兆青笑得很狰狞：“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血咒已经在妖族延续了几千年，不论准确不准确，它的结果都是我们所信奉的。我们妖族能用得，凭什么你们人类用不得？”

马潇算明白了，合着这个血咒就是自带bug的测谎仪，不管撒没撒谎，只要测谎仪看你不爽就会把你怼死。偏偏血咒被所有妖族所迷信，要是被它怼死，可真的是有口说不出啊！

更何况，马潇心里贼虚，表面上说得再义正言辞，可毕竟自己真的是杀死长老的刺客啊！

“怎么，你是不敢？”羊兆青步步紧逼，魁梧的身材比马潇高了两头，他居高临下说道：“若你问心无愧，就跟我走一遭！不然，就算你是胡家的人，我羊兆青拼了性命也得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疯子！全都是疯子！

羊老子是生吃人肉，虐人心神的变态狂。

羊小子是不计后果，肆无忌惮的亡命徒。

这父子俩，真特娘的是绝配！

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马潇本能上不想答应，谁知道那劳什子血咒是个什么东西。但羊兆青的话已经摆这里了，根本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

房帐里的盘羊族刀剑出鞘，弓拉半月，只要自己拒绝就立刻让自己血溅五步。而且房帐外也肯定被团团围住，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如果羊兆青只是妖兵，说不定马潇还有搏一搏的念头。可他是妖将！在场还有谁是他的一合之敌？

大白蛆？虽然五百年前他威风无比，但现在已经沦落成了丧家犬寄生虫，还能有几分威力可言？

恭叔？号称第一傀儡师，但现在连命都只剩下了半条，前些天抢了一个傀儡，被区区一个妖将打得重伤未愈。

还是自己？靠着大白蛆借的力量，打出让老弱病残鬼哭狼嚎的惊天一拳？

坑坑普通妖兵还可以，面对妖将绝对卵用莫得。

正当马潇纠结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大白蛆的声音：“答应他！”

“哥们，这血咒到底咋回事？”马潇焦急地问道。

可大白蛆说完这三个字就再没了声息，似乎害怕被羊兆青感应到。

马潇暗骂大白蛆不讲义气，但到了这个节骨眼，自己除了应下血咒，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寄希望于大白蛆真有什么底牌吧。

“我答应你！”

“小子不可！”恭叔面色一变，急忙开口阻止。

但一言既出，便再没有了后悔的可能。

羊兆青哈哈大笑，重重地拍着马潇的肩膀：“算你有种，你跟我来，如果你通过了血咒，老子给你下跪道歉！”

说完就命手下散开一条路，扯着马潇的胳膊就向外走去。

他的眼神很诡异，狂喜与愤怒糅杂，但却没有一点违和感。时不时地瞟马潇一眼，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马兄！”上官铁锤焦急地叫了一声。

马潇脚步顿了顿，转身微笑道：“放心！”

待羊兆青挟持马潇离去，众盘羊也退出了房帐，房帐内顿时显得空空荡荡的。

上官铁锤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实木做的桌子竟隐隐有碎裂的痕迹。他牙齿紧咬，一双眼眸也隐隐泛出泪光：“我真是个懦夫！”

恭叔笑得有些勉强，但还是安慰道：“我们现在没有跟他们硬拼的资本。”

“那也好过当缩头乌龟！如果马兄真的遭遇不测，我就跟他们拼了！”上官铁锤双手撕扯着头发，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

恭叔叹了口气，如果马潇真的抗不过血咒，暂避锋芒也是最理智的手段，任他羊兆青再嚣张也不敢把自己这些人全杀光，再过了几十年，以上官铁锤的资质，血洗盘羊族部落绰绰有余。

但，又有谁能斥责以身殉义的少年郎呢？

几十年后，上官铁锤成为高手的可能十之**。可那时热血渐冷，他还能想到少年时的兄弟么？他还能铭记与这一个小部落的血仇么？

忽然间，恭叔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自己那一伙人来自五湖四海，破晓大陆、神殒城甚至咸鱼翻身的奴隶。那时，他们把酒临风，快意恩仇，并为共同的心念抛头颅洒热血。

可现在，只剩下自己这个形单影只的风烛残年。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那盘羊真敢动手，那老夫拼了老命不要也要把那少年郎救出来！

妖灵之契，决不能命丧于此。当年的谜团，也必将被他解开！

只可惜，自己可能活不到那一天了！

这时候突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如果他真抗不过血咒，证明他死有余辜！”

话音未落，众人对牛矫健怒目而视，就连平时和气惯了的马二哈也露出一丝怒容。可牛矫健却面不改色地说道：“血脉不会骗人，残魂更不会。”

上官铁锤怒意稍减，但一颗心却凉到了冰点。马潇的确杀了长老，站在人类的立场，这是大仇得报，马潇是惩罚恶羊的英雄。但站到妖族的立场，长老不过处死了属于自己的奴隶，尽管手段残忍却是合理合法，马潇动手，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暴徒。

立场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一样。跟牛矫健，终究不是一路人。

……

马潇来到了部落中心，一顶无比豪华的巨大房帐立在自己面前，不用说，这个比长老逼格还要高的房帐定属于羊兆青无疑了。

“不是要血咒么？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羊兆青遣散了手下，脸色冰寒无比：“死在哪里不是死？给我进去！”

说罢，一脚踹在了马潇的屁股上。他现在已经完全将马潇当做凶手对待了，所欠缺的只是血咒的验证。

可万一这小子真的通过了血咒考验……

对不起，不会有这种可能！

马潇只觉全身都要散架一般，妖将一脚之威果然恐怖如斯。

没动元力已经是这样了，要是动了元力，那自己还有存活的可能？

房帐内很宽敞，地面都被华丽的地毯铺的满满当当，上面还刻画着神秘的纹路。

真特么奢侈啊！

这么好的地毯铺在土地上，这得一天洗多少次啊！

腐朽的特权主义！

羊兆青显然没工夫注意马潇的微表情，反而冲着房帐正中历代祖先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那些牌位大多已经老久，尽管保养得当，但还是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却有一个显得分外崭新，上书几个血红色的大字：盘羊族第九十六代族长之灵。

字迹未干，像是鲜血写成的，应该就是为刚刚死去的长老准备的。

他声音万分严肃：“盘羊族的历代祖先们！孩儿不孝，让父亲惨遭歹人所害。现在就把疑似凶手的人类打入血池，希望众位祖先能聚父亲之灵，行使血咒！”

接着一大段晦涩的咒语从他微动的羊唇中跳出，空气中的血腥味一下子浓重了许多，接着一道虚影从帐外飘来，看起模样赫然就是已经亡故的长老。

马潇不禁悚然一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诡异的法术，竟然能让死者灵魂暂不消散，还能被用作血咒这种诡异的东西。

他心里有些发虚，暗暗问大白蛆：兄弟，你行不行啊！敌人看起来好猛的样子！

大白蛆依旧沉默不语。

咒语继续念动，地毯上的纹路慢慢亮了起来，变成一个闪耀的六芒星阵。而长老的残魂就站立在六芒星阵的正中央。

“阵成！”

羊兆青大喊一声，随即残魂没入六芒星阵消失无踪。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一巴掌打在了马潇的身上！马潇只觉一阵剧痛，眼睛一黑就倒了下去。

时空顿时变得扭曲。

朦胧之中他只觉得身体被人撕扯，时间仿佛静止，空间仿佛冻结，甚至连他的五感都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一切感觉都变得正常起来。

就像被暂停很久的电影，忽然点到了播放键。

好浓的血腥味！这是马潇的第一个反应。

挣扎着站了起来，马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三丈见方的池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鲜血。血液鲜红，就像是刚从**身上放出来的一样。没有气流，没有地动，血液却自主地流动着，就像活着一样。

血池上空，长老的残魂凝实了许多，此刻正一脸怨毒地盯着马潇。

“呵，呵呵！长老，好久不见！”马潇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双腿却不住地打着摆子。

来到这个世界，他见识了太多的血腥，神经已经强韧了许多，甚至杀长老的时候都没有太多的恐惧。

但杀生归杀生，怎么也不能跟见到切切实实的鬼魂相提并论啊！

只要是个人，就大多听过鬼故事，并且被鬼故事留下或深或浅的阴影。马潇当然也不例外，甚至属于留下阴影很深的那种。

长老残魂虽然看起来和他本体别无二致，但失去身体的支撑好像灵智受损严重，没有理会马潇的尬聊，嘴唇一张一合只重复着一个字：“杀！杀！杀！”

马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