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中，登时便只剩下安平和那昏迷的祖孙二人。

喂了点水之后，老妪悠悠醒转过来，茫然地看了看，却不见那山神踪迹，只看到地上躺了一头花斑猛虎，右前爪被斩断，虎头滚在一旁。

安平伸手在虎头中掏出妖丹，擦干净后嘎嘣嘎嘣地咬碎吞下，雄浑的真气澎湃而起。

这花斑虎山神的实力比之前的狐狸精强了不知多少，妖丹能量极其充沛。

随着能量入体，安平的身体发出一阵爆豆般的响声，他的实力直接到了练气境七层。

此战，收获不小。

安平起身，看到老妪护着孙子，躲在一角，便说道：“婆婆放心，那邪神已经被我斩杀！”

老妪急忙起身，拉着小男孩便要给安平下跪，却被安平拦下。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名讳，好叫我孙儿记得，日后定当报答。”

“不求报答！”安平摇了摇头。询问一番才知道他们也是东岗镇人士，家宅偏僻，是被那妖怪闯上门掳过来的。

“祂是个山神，怎么不说庇佑百姓，反而专门吃人呢！”老妪问道。

安平说：“天纲混乱，城隍不作为，才让这等残暴之辈做了山神，屠害生灵。婆婆不必害怕，县里斩妖士已经开始行动，过了这阵也就好了。”

“造孽啊！”老妪连连叹息。

安平又给了他们些吃的，自己蹲在花斑虎边上细细查看。

大凡有神位的精怪，都有神印在身，这既是城隍颁发的聘任信物，关键时刻也能用来防身退敌。

可山神到死都没有拿出来，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安平在破庙中寻找，却一无所获，干脆抡起拳头，嘭的一声砸在泥像上。

“轰隆隆”一阵响声过后，泥像被推倒，露出一个向下的斜坡暗道。

洞口潮湿，里面倒是十分干燥，哄哄嚷嚷的蚁虫也只在洞口徘徊，不进洞内。

安平轻轻一点，便落到了洞里，其内空气清新，不像久封的地下洞穴。

又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借着昏暗的光缓缓前移，里面竟然是个二丈见方的小房间。

陈设倒也简单，一张长条桌靠墙，桌上放着一个香炉，但墙面上却没有供奉神像。桌角随意丢着一枚四方印，正是花斑虎山神的神印。

这神印气机十分强盛，若刚才山神有此物在手，只怕安平便要凶多吉少。

右侧是一张床，有个须发皆白的道士盘腿打坐，身周环绕清光，远远看着便有极大的压迫感；但他眉目平和，又给人一种淡泊之感，仿似不在三界中。

很怪异！

他眼睛闭着，像在修行，又好像死了似的。

“道长……”

安平又轻轻叫了两声，那老道却没有回音，伸手一探，却还有微弱的鼻息，便喂了点水，又度了真气到他体内，对方渐渐醒转过来。

安平鞠了一躬，说道：“多亏高人收了它的神印，否则我今日危矣！”

道人斜倚着床头，似有起床气似的说道：“既道是老道救了你，又为何恩将仇报？”

安平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道人见他迷茫，便喝问道：“我且问你，为何修仙？”

安平微微一愣，穿越到这个仙侠世界，不修仙还能去搬砖不成？

“为求长生！”

道人又问：“为何求长生？”

是因为别人都求，我不求显的不合群吗？

安平无言。

“求长生，便是我执，是为魔道。在老道看来，那些修士哪怕动辄移山填海，也不过都是一群入了魔的凡夫俗子而已，哪里有半分仙气？”

这话实在与主流思想不同，安平下意识地便反驳了一句：“哪有如此不堪？”

道人似乎想起来一些往事：“世界虽大可毕竟有限，你多一分，就有人要少一分，你享乐一分，便有人要凄苦一分，妖魔多一分，人族便要一分，所以人与妖、仙与魔，从来势不两立。”

“你修的仙，便如同吃喝别人的血肉，长生之后呢？贪图享乐，纵情声色，生杀予夺？与其说修仙修的是长生，不如说修的是欲望！修的是永恒的占有欲、权力欲、控制欲！”

“所以，修仙就是原罪，长生更是罪上加罪！”

道人虽然言语癫狂，倒也能自圆其说。

安平虽不完全认同，到底也听了几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仙侠世界的底层逻辑。

道人语气一转，说道：“我这一生千年有余，前半段求长生，后半段求自赎！好容易即将功成，却遇到了你这个孽障！”

安平突然想起来一个流传已久的故事，不禁心神一震：

千年以前有个惊才绝艳的秀姓修士，名叫秀种，前五百年成就金仙境界，后五百年散尽修为，把仙缘归还天地，与这道人的言语何其相似。

此等大好巨秀之人，天下哪有第二个？

“您可是秀种上仙？”

“前尘往事，老道记不得了！”道人又把话题拉回来，看着手里的四方神印说道：“老道收了虎精神印，便是把最后的善缘归还天地，互不相欠，本已功德圆满，你又为何让老道再欠一份情！”

看着他脸上“你做个人吧”的表情，安平登时无语。

“罢了罢了，老道便以此物抵你救命之恩，此后与这天地再无任何瓜葛！”

道人又伸手一招，掌心凭空出现一块黑玉，上面刻着一个“甲”字。

“是福是祸，看你造化！”

安平接过黑玉，正要问问什么情况，那老道却又盘腿坐好，姿势与刚才无异，但这次却没了气息。

又过片刻，肉身化成屡屡清光，羽化了！

安平恭恭敬敬地鞠了躬，走出暗道，天色已近黄昏。

再回头看时，只见泥像之下是厚实的基座，哪里还有暗道？

当真诡异！

安平把花斑虎翻过来，从腹部划开一道口子，小心翼翼地剥了虎皮，带着老妪祖孙向山外走去。

此番进山，得了二十两银子、一个避水珠和一块黑玉牌，修为更是连破两个小境界，算是不小的收获。

刚刚出山，便看到仙岩村上空妖气弥漫，如同鬼蜮，不时传来凄厉的喊叫。

村外已经列了三十个乡勇，个个披坚执锐，神情严肃。

最前面七人身穿灰白道士服，乃是县里的斩妖士。

一伙人逡巡不前，不敢进去。

安平大叫一声，便向村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