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由谁,来成为天道?
伴随着天道的死去,整个世界也陷入一种毁灭的状态。
太阳暗淡,星辰陨落,天空粉碎,整个世间仿佛跌入一片虚无之中。
这一幕,并不被天幕之下的众生注视到。
或者说,不被弱小者看见。
消亡,往往是无比漫长的。
而毁灭,是一瞬间的事。
此刻的世界,只是在走向消亡,而并非毁灭。
虚无也无法瞬间吞噬世界。
他们还有机会。
而这个问题,他们似乎早有决断。
徐仲感受到了自身与古越的分离。
他看见古越正从泥丸中走出。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古越口含天宪,众生目光加持于他。
他走向虚空,姜玄一与瓠河老母让出一条路。
徐仲踩着一阵风,才能勉强维持身体的稳定。
力量如退潮一般从他身上退去,眨眼间,他又回到了五曜境。
他看着古越走向虚空。
古越的身上,氤氲着道道神光,如水一样波光粼粼。
这是他自身道则的显化。
原有的龙都洞天中不断有不灭灵光被抽离飞向古越。
是一场逆向流淌的星河,从地面,涌向天空。
“天意,即民意!”古越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自身消散,融入天地之中。
一时间,换了天地。
消亡停下了脚步,遁入虚无之中。
虚无被真实所取代,镇压了消亡。
世界正在回归正常的轨道。
徐仲看见裂缝正在不断地扩大,最终吞没了原有的龙都洞天的范畴。
“我要,炼假成真!”新的天道出现,他的身影从天地之间的任何一个地方投影而来。
一个又一个他,融合成了一尊巨大的神祇。
天道,显化了。
徐仲看见姜玄一等人面色凝重。
他们也不确定古越成为天道之后,会如何去做。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古越,从严格意义上说,是因为相信龙都大帝。
他们相信,即便是脱胎于龙都大帝尸身之上而诞生的新的生命,也会有着与龙都大帝一样的理念。
此刻,古越天道想要炼假成真。
顾名思义,就是把整个炼气士的内景,彻彻底底地炼化成一个真实的世界。
姜玄一与瓠河老母紧盯着古越天道,紧紧攥着手里的刀。
“道生一!”
古越天道话音刚落,就一道道氤氲神光从他身上流淌而出。
徐仲眼前一花,只觉天翻地覆,而后就已看不见古越天道身在何处。
“向下看!”白昭矩不知何时出现在徐仲身前,她轻轻伸手一点,徐仲只觉得一条长河托举起了他。
他向下看去,只看见古越天道立身于虚无之中,整个世界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重新摊开。
“这就是道生的一。”白昭矩解释道。
从无中生出有,从有中生出无,是道生的一,亦是造化。
“他在重塑天地!”白昭矩开口说着。
“或许,龙都在当年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可他知道,即便他死后新生的自己,也会继承自己的遗志,所以在那次飞升之前,就做了两手准备。”
“而这,就是他的后手。”
白昭矩伸出手,仿佛拨开迷雾一般。
接着,徐仲看见了龙都大帝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这是一段八千年的历史。
从出生,到死亡,这是前五千年的历史,而后三千年,是古越的历史。
出生,是过去,死亡是现在,古越是未来。
在龙都大帝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八千年历史之中的所有生灵,在这一刻,似乎冥冥之中受到了一种加持。
而这种加持,伴随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融合而更加强烈。
“移星换斗!”徐仲心头一颤。
他见过司徒南施展过这样的法门。
很显然,司徒南与古越天道施展的是同一道法术,但也不全是同一道法术。
古越天道把前后八千年历史中出现的人和事物,都改了命数。
这是他道的造化,是道生的一。
而在他之前的,他无法涉及。
时间,是一种无法追溯也无法改变的东西。
“一生二!”
古越天道截出了这一段历史,并以此为世界之基石进行衍化。
所谓“二”,是阴阳,是事物的正反两面,是冷与热,生与死,有与无……
只是,徐仲看不见酆都。
“因为酆都,只是真实酆都的一个投影。”白昭矩回答道,
“无论真与假,只要涉及消亡,酆都就都会存在。”
徐仲肉眼所在,众生被一分为二,生与死清晰可见,每一个生灵,都像是一头蛇,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的“蜕皮”。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生命的瞬间,都会被清晰的分割出来,是蜕下的一张张“皮”。
世界也是如此。
在时间的尺度上,它蜕下一张巨大的“皮”,代表着过去。
古越天道赋予了众生两个面,使人变得更加真实,也更加完整。
但这两个面彼此分离,存在着一种诡异的混乱。
“二生三!”
二生三,是阴阳相合。
正反两面不再被割裂,反而融合于一身。
时间从人的流逝,不再有“蜕皮”的情况出现。
“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阴阳融合,正反碰撞,有无相生。
于是,有山河草木,日月星辰,有四季更替,风花雪月……
是阴阳化生了它们。
徐仲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看见阴阳碰撞之后缔造出万事万物,他看见生命起源于虚无,归结于虚无,他看见有和无在互相更替变化……
他看见了所有。
看见了一切的源头,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蜕变。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炁诞生了。
道生一。
炁,是道生的一。
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是一生的二。
五行,及五行变化而生的风,雷等等都是二生的三。
炁的出现,意味着整个世界从混沌归于秩序。
世界的周围,似乎也不再是虚无。
头顶的星空,也变得不那么的虚假而真切。
他感受到周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世界。
“弥罗虚空大手印。”古越天道把整个世界,从假变成了真。
而这一刻他站了起来,伸出手,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心之中。
于是,他托举起整个世界,向上飞升而去。
与此同时,白昭矩也带着徐仲向上飞升而去。
“我们要去哪里?”徐仲问道。
“原来天道所处的世界,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世界的世界。”白昭矩微笑着回答。
徐仲悚然。
她的话很恐怖。
这意味着告诉徐仲一个残酷的事实。
就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飞升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就和徐仲曾经问过瓠河老母的那个问题一样。
你们,又是如何确定你们看见的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一个更加强大的炼气士的内景?
瓠河老母当时的回答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徐仲问出同样的问题。
白昭矩给出与瓠河老母截然不同的回答:“修行,本就是一场追求与求索的旅程。”
“真与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答!”
徐仲陷入了思考。
“当你真正弄清楚这个问题是,你就得道了。”
白昭矩莞尔。
他们追逐着那个世界的脚步,向着新世界进发。
终于,古越天道停了下来,白昭矩也停了下来,
世界在眼前摊开,像是一幅摊开的图画,填补了一片汪洋。
河岸边上,垂钓的渔夫收敛起自己的渔具,消失在这片大海之前。
白昭矩带着徐仲进入了禹国。
他们抬头看,看见了古越天道正在挣扎。
“这个世界,也有天道?”徐仲心中诞生了疑问。
“这个世界的天道,在吞噬古越天道,或者说,是在同化古越天道。”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天道,是生命意识的集合体。
当第一个生灵生出第一个念头时,天道就诞生了。
可古越天道似乎并不想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所同化。
他不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在禹国上空张口,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的挣扎最终陷入了平静,最后变作疯狂的笑,声音很是响亮,徐仲和白昭矩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后,笑声被压制,他们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
“自由意志,归众生!”古越天道的意志正在消散。
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空中兜兜转转,最后落入徐仲的手里。
那是一捧火。
火,在燃烧之后,又很快熄灭,但它的火光,照耀进了徐仲的血肉之中。
“这是他的意志,也是他的遗志,他似乎在说,希望你能继承他的遗志。”白昭矩眉头紧皱,看着那捧消散的火焰说道。
“可我并不知道他希望我继承的是什么?”徐仲停顿了片刻后又问:“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愿意呢?”
“这并不重要!”白昭矩摇摇头。
“种子,已经种下了。”
“当风吹拂时,当雨落下时,种子就会成长起来。”
白昭矩看向徐仲:“即便这一颗种子无法萌芽生长,可总会有新的种子能够生长。”
“只要是种子,那么这颗种子最终能长出来什么并不重要。”
徐仲沉默了。
他握住手掌。
而这个时候,原有天地之中不断有强者向此处赶来。
最先出现在白昭矩等人面前的,是哪位钓鱼者。
他的修为很强大,但比起白昭矩来,逊色不少。
“真是罕见,竟然有人从雷祖的遗蜕中,炼出了一个世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