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神像的半边身子破破烂烂,大口大口香火之气从他祂体内外泄而出,接触外物,便化为香灰。
神明,食气而寿。
在祂没有苏醒之前,祂就是靠着参悟祂道韵的炼气士的心力而活过漫长岁月。
就和雷祖以徐仲等人为阳相,而祂则以那些参悟过祂道韵的人为信徒,收敛香火之气,延续自身。
祂把自己,炼成了一尊香火之神。
木剑斩了祂一剑,洞穿了祂的眉心,源源不断地香火之气就是从眉间伤口中流淌而出。
祂挡住一剑,而木剑作势再斩一剑。
神像顾不得抹去身上的剑伤,带着大片大片香火之气远遁,从六层玉楼一路向下。
徐仲扣住木剑,冷汗涔涔。
就在刚刚,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它在为我辟除心魔之时,也把自己留在了我的体内?”
徐仲看着木剑。
喀嚓!
一声轻响,木剑破碎,表面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然后风化成沙,从指尖滑落。
徐仲瘫坐在地,他身后一众炼气士也是如此。
只不过,相比于徐仲,他们明显更为瘦弱。
之前神像的那一口,就吞掉了他们几乎所有精气。
此刻一个个看起来形销骨立,全凭一口气吊着。
在神像离开之后,他们急忙取出丹药吞服。
源源不断地精气重新在体内滋生,他们的身体恢复了一点灵性。
“我希夷食气而寿,才能保持一点灵性,苟延残喘,它不过是一根无根之木,又怎么能活过这百万年岁月。”神像希夷不知道从何处重新钻了出来。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希夷本身,就有守一之意。
希夷微,也对应着精气神。
炼气士整个守一境的修行,就是修的精气神以及法力。
精气神合一则名为三昧。
法力合一则名为金丹。
只有修成三昧火,才能炼化头骨,打开泥丸密藏,去伪存真。
只是祂食了香火,失了守一。
祂身上遍布伤口。
但脸上挂着微笑。
徐仲看见祂眉间那一道剑伤中生死轮转,不断磨灭着祂的神魂以及不灭灵光。
祂伸出手。
那些炼气士体内的精气源源不断地升腾而起,凝聚在祂的掌心之间,化作一颗种子。
祂把这颗种子塞进眉心之间。
顿时眉心之中生出一棵神木,消磨剑光。
“太弱了,太弱了!”那棵神木被剑光所斩,顷刻消散:“你们的生机不够。”
“我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生机。”祂眉间有伤,饥肠辘辘。
“饿……”
祂不满足于此,而后裹挟着徐仲跌跌撞撞向五层玉楼走去。
一道道魔念在徐仲镜心之上翻滚,跳脱成心猿和意马。
心猿不受拘束,上蹿下跳,是他各种不安分的念头。
意马驰骋,在镜心之中长驱直入,各种情绪也就纷沓而至。
“明心见性!”徐仲收拢意念,于镜心之上显化,欲要擒心猿,拴意马。
而此时,一声声魔音回荡在他泥丸之中。
将他泥丸弄得乌烟瘴气。
于是,心魔根种于泥丸之中。
当它出现之后,顷刻之间就被希夷镇压。
“你在吸收我的魔念?”徐仲睁眼看向希夷。
“你的魔念很精粹,很适合我疗伤。”希夷不做掩饰:“只不过你心魔的心力太强,让我不得不镇压它。若是让它彻底占据主动,你我都会是它的口粮。”
“我和你一样,不希望它占据你身体。”
徐仲沉默不语,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六层玉楼,这里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无论是人,还是非人的,都死在了希夷的手里。
只有他,作为一个口粮活了下来。
“你不只是我的口粮!”希夷似乎能够听见徐仲心中的想法。
“你更像是一把钥匙。”
祂伸手一点,玉楼一所一所地显示在他眼前。
那些玉楼都是六层,六层之上的神像,都把目光注视在他的身上。
“你看,我的老友们都在期待着,你能去唤醒祂们。”希夷抚平幻相,带着他跨越至五层玉楼。
只是,当他们来到第五层玉楼之时,五层玉楼中的所有神兽神禽的遗蜕此刻都活了过来。
并在希夷抵达五层的一瞬间,齐齐向希夷杀来。
“不过枯骨罢了。”希夷身上散出一道道青光,聚而又散,散了又聚,聚散无常。
“存一丝神韵,就当是原身了吗?”
希夷口含魔音。
那道青光顿时变成一头青龙,朝着那些神兽神禽绞杀而去。
青龙在众多神兽神禽之间游走,张口吞吐青焰,这青焰点燃了空气,把整个天空变成一片青色火海。
那些神兽神禽在火海之中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就被炼成一枚枚舍利。
其上神韵流转,是一层层宝光,藏有法术,蕴藏生机。
希夷以袖里乾坤之术将那些舍利收了起来,时不时拿出一颗吞服,就像吃糖豆一样。
五层之中的炼气士早就察觉异常,只是一切就和六层一样,空间被牢牢锁死。
而后,整个五层数万炼气士都被希夷炼制成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中的生机何其充沛,青光氤氲流动,香气飘荡百里。
祂收起这枚种子,而后施展法术。
泥丸之中飞出太阴真火和太阳真火,两种真火杂糅并生,凝练成一口丹鼎,祂将那枚种子丢进丹鼎之中。
一时间,生机熊熊燃烧着,助长丹鼎火势。
“我现在的状态,还不足以面对成千上万把神兵利器。”祂看向徐仲:“所以,只能将它们熔炼。”
他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就带着徐仲跻身入四层玉楼之中。
而后,这四层玉楼之中的无尽神兵大放威能。
和桃木,神骨不一样。
这些神兵百万年来被放置在此处,积蓄了势。在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势,在此刻一并发作。
徐仲只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庚金之气弥天亘地,撕裂天空和大地,化作一道最为恐惧的神光向希夷斩来。
这一道神光,比那棵桃木的威能还要强大。
而希夷只是祭起了那口丹鼎。
丹鼎中的太阴真火和太阳真火此刻变化成两头真龙,将那道神光束缚住,拼命地将其拉扯进丹鼎之中。
神光与火龙角力。
而与此同时,希夷施展法天象地之术,燃烧肉身之力,摁住那道神光。
神光刺破了手掌,并顺着手掌延伸至手臂,以脖子为分界线,向上向下蔓延。
嘭嘭嘭!
沉闷的声响不断传出。
祂的身上,不断有血肉坏死,而重新置换成石头,无尽的香火之气翻滚,不断化作烟灰,在此间飘散着,形成一片雾霾。
而祂眉间的那道剑光在此时也大放神威,斩向祂的神魂。
“哇!”希夷大口大口吐血。
眉间的那抹剑光此刻洞穿了泥丸,打通了天门穴和玉枕穴,神魂也被劈成两半。
但祂仍未死去。
“啊!”祂怒喝一声,就将那抹庚金之气塞进了丹鼎里。
一时间,太阳真火和太阴真火点燃丹鼎,将这一口庚金之气彻底炼化。
而希夷喋血半空,飘飘荡荡,落到徐仲身前。
祂看起来无比狼狈。
似乎是一个机会。
徐仲动了念头。
而希夷站了起来。
祂仅存的血肉窍穴化生成漩涡,不断地吸收着此地所有炼气士的生机。
徐仲收敛念头。
炼制得到的种子被祂一口吞下。
身体表面的伤,在慢慢的恢复,石块重新置换成血肉,祂又活了过来。
“你错过了一个杀死我的机会!”希夷看也没看徐仲。
然后收起那口丹鼎。
徐仲惊觉那口丹鼎已经被炼制成真了。
他扫视四周。
整个第四层已经没有任何一件法宝了。
“祂把所有的法宝都熔了,炼成了这口丹鼎。”
太阳真火和太阴真火重新钻进祂的泥丸之中。
“我知道,我杀不死你。”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杀不死?”希夷似笑非笑。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容忍威胁存在呢?你只会在你变得比我弱小之前,将我斩杀,你留下我,就说明你还有对付我的手段。”
希夷莞尔一笑:“你倒是聪明。”
血肉再度覆盖了神像表面,只是眉间的那道伤口,依旧显得触目惊心。
剑光永存,不变不移。
在四楼稍作休息,祂祭起这口丹鼎,大摇大摆地向三层而去。
三层之中,那些烙印于虚空的法术一瞬间向希夷杀来。
但这些法术最终都被祂身外的那口丹鼎抵挡。
而希夷则在无数法术的轰击之下,闲庭信步般收割一茬又一茬的炼气士的生机。
又是一枚种子。
这枚种子被丢进泥丸里。
玉枕穴开始修复。
祂伸出手来,采撷虚空中的法术烙印,将它们炼成一道法术,做完这些之后,祂一步踏入二层。
二层中的无数道法之中钻出一面面阵旗,形成一道巨大无比的大阵。
只是这道大阵还未曾成型,就被希夷以那道法术破解。
阵法轰塌的一瞬间,祂将种子丢进泥丸里。
天门穴修复。
徐仲再也看不见那抹剑光了。
“差一步,只差一步!”他捏紧拳头。
就差一步,他就能采到那道剑法。
“你还嫩着呢!”希夷看了徐仲一眼。
而后进入第一层。
一层空间中的那些经书自行翻动。
于是,从中涌现出一座座神山,一条条天河,一个个神人。
希夷陷入神山天河之中,而那些神人则从四面八方向他杀来。
希夷再度施展法术。
一层也被破去。
又是一枚种子被塞进泥丸里。
而希夷也带着徐仲走出了守一玉楼。
“还没看出来吗?”希夷站在玉楼之外,看着玉楼向身边的徐仲发问。
“看出来什么?”徐仲一头雾水。
“把玉楼倒过来,像不像一座棺椁?”祂看向徐仲。
“其实,这十二所玉楼,就是十二座棺椁,封印着十二个失败者。”
“你看见的经,法,术,器,韵,都是道的陪葬品。”
徐仲心头一跳,又听希夷说道:“只是这些陪葬品最终喧宾夺主,抢占了墓穴,镇压了墓主人。”
“直到有一天,盗墓贼打通了盗洞,进入棺椁里,看到这么多宝贝,于是一次偷一点,一次偷一点,最终把墓主人唤醒了。”
徐仲转头看向他,觉得他暗有所指。
“其实,整个玉京就是一座坟墓,它本不该见天日,是盗墓贼打通了它,唤醒了我们。”
“所以,你想做什么?”徐仲开口问道。
“我本来想着可以一步步地来,先唤醒我的老友们。但没想到,这次进来的不速之客们会这么敏锐和麻烦?”祂看向远处。
当祂从守一玉楼离开的那一瞬间,祂就被注视到了。
那些话,并非是对着徐仲说的,那是与祂隔空相望的人说的。
“而现在,我要去唤醒整个玉京。”
祂话音一落,整个天墉城开始簌簌作响。
虚空之中,隐约出现了其他城池。
而徐仲脚下,也出现了一方祭坛,祭坛托着他不断上升着。
他,成了唤醒整个玉京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