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渐消,天光熹微。
一夜安睡,消去了陈默精神上的疲惫,巷弄间照常安静,只有五谷轮回之车嘎吱嘎吱的响声。
简单洗漱一番,陈默开了门,走出仵作房。
伸个懒腰,筋骨舒展,陈默伸手将门边插着的纸片取了下来。
这地方一般都是插着尸格,但今日里多出来的可不是尸格,而是一张通知单。
展开通知单,陈默扫过,眉头皱了起来。
“没想到真掺和进去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在这仵作房中安稳的苟着,天塌了都有高个子顶着。
但真要掺和进滴血红梅的案子,那可是以身涉险亲临第一线,虽说前世也常出现场,可那时候面对的都是人,谁知道现在会面对些什么牛鬼蛇神。
都是不安分的事情啊。
叹一口气,通知单上边写着的时间是三日之后,也就是六月二十三日。
这倒是奇怪得很,办个案子还能三日后?
看来这朱大人的办案风格,颇为怪异。
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但既来之则安之,他一个小小的仵作,压根没有拒绝的机会。
既入江湖内,半点不由人啊。
不过有了这任务挂着,估摸着这几日都不会来活儿了。
通知单上边还写着“急召”二字呢。
什么是急召?
意思就是预定时间虽说是三日后,但一旦发生什么紧急状况,对方是会随时召人的。
万一刚好对方召人,而陈默进了验尸房,那可就是闹了乌龙。
因此,这三日里,估摸着是安生日子。
得,既然无事可做,不如去街上转转,他也正好有些东西要打造。
拿了银钱,陈默直奔铁匠铺。
作为一个仵作,怎么能没有趁手的工具?
诸如骨锯,面包刀,肠刀,哈格多恩式扁头针,钩锤,肋骨刀,解剖刀之类的工具,前世可都是法医基础配置。
现如今境况不同,这些专业的工具大部分没办法得到,不过打造几把解剖刀,那还是可以。
大理寺标配的刀具不大适合,远比不上前世专业的解剖刀具,陈默心说有了最适合解剖的解牛刀法,怎么说也得配备上合适的工具,不然岂不是明珠暗投。
将要求和图纸给了铁匠铺师傅,交了定金,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就能够取刀。
六把解剖刀,一共花费四百二十五文,挑费不小,但还算值得。
此事一了,陈默踱着步子又去了东市。
实在是仵作那一条街太冷清,小摊小贩嫌那边忌讳,都不往那去,一应吃食,都得往外走。
当然了,如果不嫌弃大理寺专配的猪食难吃,那还是呆得住,但吃惯了好的,怎么会转头吃猪食,人就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六碗阳春面下肚,配上热乎乎的臊子,畅快。
对门猪肉铺子还在,生意还是很好,只是里边掌柜的又换了一个。
这家铺子也是邪性,掌柜的换了三了,之前还死过人,但偏偏就是啥事没有。
要说这背后没点关系,打死陈默也不信。
不过这般世道,少管闲事,少说闲话,那才能活的长远。
他本飘零客,哪管水滔天。
顾好自己就得了呗。
踱着步子,走在东市,眼前所见之景,热闹非凡,陈默四处扫量着,这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让人分外安心。
走着走着,就听得耳旁边有说书的声音,陈默循着声源一瞧,一家茶楼。
心说既然今日无事,不妨进去听会儿,权当是解解闷。
进了茶楼,交了十文钱,寻个位置坐下,一扫量,好家伙,这里边还有几个熟人。
都是仵作房出来的仵作,感情一个个不见人,是在这儿听说书了。
十文钱的挑费,对一次验尸就是五百文的仵作,还真不算高。
虽说每五天官家就得收去一千二百文,但一个仵作,最低也能有一千五百文的收入,扣除这个,那也剩下三百文。
哪怕是在京城,五天赚三百文,那也不容易,算是高薪了。
只是这繁华东市之中,开了间十文钱茶楼,也倒是奇怪。
不过很快陈默就明白了,这十文钱,那只是座位费。
交了,能坐上两个时辰。
至于茶水点心,想吃,那得额外花钱。
单子上最便宜的茶水,那都得二十文,贵的,那可不敢看咯。
因此这座位费不高,那是揽客,进来了,多多少少还是得花点。
算下来,每个人最少三十文。
当然了,脸皮厚的大可不点茶水,可旁边小桌案上可摆着免费的瓜子,说是免费尝尝,量不多,但味道很不错,吃得一小把,嘴里就干了。
这样,还不得点茶水?
都是计算好了的。
陈默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就着免费的瓜子,乐呵呵的听着说书。
台上说书的先生年纪不大,但样貌老成,嗓子也是成熟,一张嘴那就是有故事的人。
可惜今日里来的晚了些,这一个故事只听了半拉,前不顾尾的,再加上说书先生还得给你卡上一段,甭提多难受了。
听了有小半个时辰,靠着自己的脑补,陈默倒是稍稍补全了故事的情节。
大概就是前世三国那一套热血故事,听的人心潮澎湃,忍不住的叫好,有喜欢的还会往台上撒钱呢。
说书的得了赏钱,喜笑颜开的下了台,这茶楼里说书,一次不会讲全,得分着段儿,一大蔓子连着勾着,为的就是让你下回还去。
总之,都是套路。
说书的先生下了台,新上来的便是个唱戏的,描红打鬓,装扮的很是引人,再加上这戏子身段模样着实不错,台下的也纷纷叫着好。
只是不知道这位到底是女儿身,还是纯爷们。
陈默看去,心说有点意思,自从得了解牛刀法,寻常人见了就能看个皮肉骨相,不说多透彻,看出来性别还是不难,今日这个倒是奇怪,朦朦胧胧似乎是云遮月,看不真切。
一时间,他也没分出这到底是男是女。
这其中有甚么分别,陈默不大清楚,但想来这京城之中卧虎藏龙,总会有那些个看不透的高人。
谁说台上戏子就是戏子,说不定你瞧他是戏子,他看你是傻子呢。
且说且听且看着,这戏子,唱的是一出莲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