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3章 义重(1 / 1)林阡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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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设桌椅花草的偏厅,占地虽却比主厅看得要宽敞,倒是个比武最佳的去处。待一站定,宇文白便先行见礼道:“孙少侠请。”孙寄啸当即回应:“姑娘先请!”

宇文白微微一笑,即刻半抱琵琶,一招“千呼万唤始出来”启战,那孙寄啸剑未出鞘,仅以剑柄往琵琶上轻轻一拨,看得出内力实在强劲,宇文白受阻而回,一拢大弦,琵琶声顿时繁杂而高急,和着这明亮刚性之乐,同时反扑向孙寄啸的便是一式“银瓶乍破水浆迸”,器乐皆呈慷慨激昂之意,道是有任何障碍也必能穿透!第二招便如此险高,纵然孙寄啸见多识广也惊了一惊,剑柄迎上时仍不愿出剑,立即以他内家心法护体,同时宝剑与小弦一擦而过,发出清脆悦耳之音,正要松口气时,才暗叹不妙

原来那宇文白这一招还未结束,尽管孙寄啸拦得极准、力道也足够,却明显不及宇文白空灵之速!这位武林中轻功绝顶、有“踏雪无痕”之称的宇文白,一式刚消散于孙寄啸面前余音还未绝,另一式已然骤现他背后来势汹汹,孙寄啸背后,有乐声抑扬顿挫,有杀气起伏出没!

真是不该低估了她!此情此境,孙寄啸必然出剑相迎,三个来回,却教瀚抒、阡、吟儿都看得投入,虽然紧张,却也愉悦明明是比武,却因宇文白在,而都感觉和睦宁静,心情自然畅顺

步伐如音,细碎轻盈,体态如曲,跳跃生动,性格如调,温婉柔和,面容则如她怀中琵琶,此人只应天上有!

宇文白手挥五弦,举琵琶直迎对手,孙寄啸则取侧路而袭,剑若行云流水。“似是青城派之平沙落雁,但细细一品,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甚像”吟儿蹙眉,在阡耳边低声说。阡亦点头:“恐怕和孙思雨一样,皆是偷师了青城。川东这边三个用剑高手,郭昶是无师自通,孙思雨更像青城嫡传,而孙寄啸却介于他两者之间表象似是,内涵而非。”

言语中,见宇文白一个闪身,使出一招“烟碎晚钟”,一改先前高亢,融入不少低沉凄惨之色,孙寄啸面色一沉,知其不容小觑,不敢怠慢,续出奇招应战,十余个来回平分秋色,战局双方都那般优雅,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高手之战!

阡与吟儿观战许久,仍然看不出孙寄啸剑之来历,不禁大叹黑道会人才辈出,此刻他已然由被动转为主动,武功必直入云雾山排名前十。如宇文白那般内涵毒辣的琵琶,十招之内非但不能将他拿下反而有气力不济之相!“这小孩子的内力,怕是他同龄人里屈指可数的了。”吟儿赞。阡一怔:“他似是只比吟儿小一岁。”“啊?”吟儿一愣。“吟儿竟还叫他小孩子。”阡窃笑。吟儿自是惊呼:“他才十六岁吗?那他出道时就这般实力,可真像我们的剑圣独孤啊”

“未必及得上独孤。他胜得如此之快,或许是因宇文姑娘气力难以坚持所致。”阡轻声道,“那宇文姑娘,更适合瞬间慑敌,时间一长,很难再有爆发,只会越打越虚,除非背水一战。”

说之时,阡也留意到一旁观战的洪瀚抒表情极为不对劲,不禁一怔究竟怎么了?说担心不像担心,似愤怒却又动情,那两个还在对战,他却仿佛在一旁欲言又止情绪起伏,身体颤抖,双拳紧握,既像惊疑,又更如激动好诡异的状态

再拆二十余招,胜负渐渐分晓,宇文白翩跹的舞步,终究败给了孙寄啸玄妙的剑术。孙寄啸得胜之后即道了一声“承让!”而宇文白则微笑退后了一步:“孙少侠武艺果然高超。”回到洪瀚抒身边:“大哥”

孙寄啸转过头来,正想向洪瀚抒发起挑战,忽然也迎面撞见了这出乎意料的表情,面色也开始不自然起来:“洪瀚抒,你”

“你姓孙,是不是?!”洪瀚抒抓紧了他还握着剑的双臂,完全不顾适才发生了什么,“我问你你姓孙是不是?!”

孙寄啸蓦然怔在原地,阡和吟儿俱以为瀚抒中了邪,谁都知道,孙寄啸他姓孙啊不是吗?

“错不了,你家墙壁上挂着的这画像,正是我爹啊!”洪瀚抒疯了一样地冲上前去,对着墙壁虎目噙泪。

“你说说什么?”孙寄啸身子一颤,阡与吟儿亦将目光投去,吟儿恍然:“那墙上挂着的画像,正是洪瀚抒的养父,祁连山从前的山主人洪兴。竟被孙寄啸当神灵一样供奉了起来等等,孙寄啸和祁连山之间,难道竟有渊源?!”

“还有你手中剑正是我赠你的啊!”瀚抒愈发证实。

“你姓洪,难道便是大哥?”孙寄啸仿如做梦,只觉自己在哆嗦,“那你呢?你竟是白姐姐么?”

宇文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待到这声“白姐姐”出口,手都开始打颤,连琵琶都摔在地上:“你是是金鹏?”

“正是金鹏!”孙寄啸的泪当即夺眶。

洪瀚抒大喜过望,大步上来抱住他:“金鹏,金鹏,你竟然在这里!大哥找的你好苦!大哥找的你好苦!却怎就在这里,怎就是这样相遇的”

“大哥。金鹏只记得大哥姓洪,也只记得一个弹琵琶的白姐姐却没想到,洪瀚抒,原来竟就是大哥!?”孙寄啸眼泪震落。

“金鹏?”阡与吟儿对视半刻,豁然开朗:“祁连九客,难怪那最小的金衣客孙金鹏从政变起义的最起初就只有名号没有其人,原来是漂泊到了这里?!”

“原来这个黑道会的孙寄啸,其实是祁连九客里的老幺啊。”吟儿微笑,且感动,“天涯何处不相逢”

宇文白惊得像深陷泥潭,怎么拔也拔不出。

那个苍白的故事里,有曲终人散的萧骏驰和萧楚儿,有爱恨交织的洪瀚抒和萧玉莲,有她孤独的宇文白,还有他年幼的孙金鹏啊。那时候两小无猜,她习惯于在弹奏了琵琶之后对他说,她情愿在瀚抒身后一生,做山谷里最不起眼、最卑微的野百合花,不去守候春天,只愿默默绽放,哪怕卑微存在。而他那时尤其喜欢山间随风飞舞的蒲公英,不爱说话,似懂非懂地倾听她。喜欢,好像就决定了宿命,所以他从出生开始就随风飘,和时间一起飘。

结果,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野百合花,还是在孤僻的冬天里看雪。她爱的男人洪瀚抒,却一心一意去挽回另一个女子的背影。而他,在十多年前,已经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四处漂泊

十年前,像昨天一样记忆犹新,任是谁都变了,谁却都忍不住眼泪

“大哥,大哥!金鹏被萧山主贱价卖了出去!”那个奴隶一样的炼狱,留在印象里的是深灰色的烟和呛人的泪与酸痛。

“金鹏!金鹏!”领队跑着的是穿着红衣、追得最快的大哥,踉踉跄跄,边赶边大声地呼喊“金鹏”这个名字,绝尘而去的,是无情的马队。

祁连九客的哭喊声震天动地,那天的夕阳永远留在文白印象里,漫天黄沙狂乱地遮住了视野,土地却依旧贫瘠,人间只是冷血的框架而已

马车里突然探出一只小脑袋来,金鹏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战栗着:“洪大哥,白姐姐救我!救我!”

瀚抒大声地吼:“金鹏,你别说话!你听大哥说!”

金鹏停下叫喊,视线已经模糊。

“待大家学会了武功,待大家都报了仇,一定会去找你!就算把这个世界翻过来也要找到你!你听见了么金鹏!听见了么!”

金鹏不住招手,不住地喊:“大哥,听见了,听见了!”

当时的文白,已经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瘫倒在地。

瀚抒深呼吸一口,用尽全力继续追那马车,那时他武功平平,记不得追了多久,记不得赶了多远,也记不得他多少次要跌倒,可是他脚下的路却越来越长越追越远,金鹏在马车里的叫喊声,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知道头上的血在不停地上涌,他看得清楚车轮在滚动,那脱离奴隶命运的梦,他是无法带着金鹏一起实现了

车轮的辐条又重叠在一起,马蹄声是那样的刺耳,瀚抒知再也追不上,孤注一掷解除了腰间剑狠狠扔向他:“金鹏,截住剑!截住剑!”相隔太远,错过了最佳时期,但他的方向正确,力量也不绝!

天可怜见,那孩子总算截住了剑,欢呼:“大哥,我接住了!接住了!”他最后一瞬,留下的是笑容,满足的笑,那个可怜的孩子

然而他的离开,给祁连九客留下的,是无尽无尽的痛

“谁都可以卖,独独金鹏不能!”当父亲洪兴归来,在当时的奴隶主萧远面前据理力争,“金鹏的身上,还有血海深仇要报啊!”

终于,政变爆发,政变成功,祁连山衰颓,祁连山重振一切,金鹏都无法分享了。

花瓣掉落,看不见忧伤和喜悦,看不见失败与胜利。

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多想再捧一抔祁连山的土,再淋一遍祁连山的雨,亦想要在风起的时候,看看后山有一片只有两个人知道的野百合花地

“竟然,团圆了”吟儿鼻子一酸,旁观就已经很感动,多年来她也惊诧祁连九客为何只有八个人,找到答案时,却竟这样出乎意料。

对,团圆。风吹雨打,不曾击碎任何梦想,如今洪瀚抒已是祁连山的山主,而孙寄啸,也是川东孙家,当之无愧的少主人。

寄啸和瀚抒互相拍打着,哈哈大笑了许久,忽见僵立原地的文白,不禁一怔而动容:白姐姐,她容貌变了,可是,她依旧那样洁白,那样默默地

瀚抒见到寄啸的剑,一时情难自禁,赠剑给他之时,政变尚未发生,也没有发生那么多的物是人非,如今怎么告诉他,那些一起长大最亲近的伙伴们,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真的是白姐姐么?”寄啸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文白一笑:“你还以为,我是那个个头矮小的、其貌不扬的小女孩吗?”

“真是女大十八变,白姐姐如今,出落得竟这般标致,所以金鹏才没有认得出来”

“你白姐姐,如今是西夏的第一美女。”瀚抒笑道。

“对了,大哥,你的意中人那个姓萧的女子,她呢?你们可在一起了?”

瀚抒当即面色黯然一言不发,宇文白知他又在自欺,走上前来:“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死!”瀚抒怒吼,表情近乎狰狞。

“不,她死了。”文白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

“我说她没死,便就是没死。她还活着,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身份!”瀚抒一时不知是梦是现实。

“她死了,大哥,节哀顺变。”文白低声道。

寄啸看他二人沉默,美丽中深藏着暗涌。

“杀死玉莲姐的,是一个女子,名叫凤箫吟。她她却竟和玉莲姐长得有十分相似大哥爱上了她,大哥到川东来为的那独独一个人,也就是她,大哥不死心,他遇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不知道是该爱她还是该杀她,他总是骗自己,把自己绞在过去里。”低下头来,宇文白不忍看见洪瀚抒落魄的眼神。

“凤凤箫吟?”孙寄啸一惊,“你是说,大哥掀起这场川东之战,其实是为了盟主凤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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