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地问一下,阿奇尔大人说这次任务之行很顺利,但为何又受伤呢?”
西休找好切入点,将话题先引入阿奇尔,进一步降低他的警戒心,虽然西休瞅着没必要,但保险起见。
“这啊!”
昏暗的光线下,那杯冰梦之歌折射出一条幻梦的光弧,一触即破。
阿奇尔闷下一口酒,吐出辛辣的舌头。
“这就不得不谈到一只可能由龙伪装的史莱姆说起…”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阿奇尔一通吹嘘。
事件还原得和原经过大差不差,唯一有点出入的是全文以阿奇尔个人的脑补为主线,深刻再现了当时情况的危急。
特别是西休一边不停拱火。
比如,不会吧?不会吧?
声名赫赫的阿奇尔大人竟然连一只小小的史莱姆都无法战胜?
而立志成为最强冒险者的阿奇尔哪里忍得了?
当即拍桌反驳。
哦?
你说史莱姆啊!
那分明就是一头龙!
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那道龙息要不是他躲得快,今天出现在这的绝对是自己的骨灰!
说着这话,阿奇尔扒开受伤的伤口,炫耀似的给他检查,“瞧,这就是我和巨龙战斗的证明!”
身为捧眼的西休自然没有揭穿,有一句没一句“阿奇尔大人威武!阿奇尔大人霸气!”
全部被阿奇尔“你小子有前途”的眼神一一接下。
西休腼腆笑笑,叫来酒保上一杯最烈的酒,不用调制,保留醇厚。
酒入半酣,阿奇尔无力趴在桌上,见时机差不多,西休暴露此行目的。
他旁敲侧击地说:
“真羡慕阿奇尔大人能够亲自战斗,挥洒心中热血,实现人生价值,迄今为止,我可是一次战斗都没参加过呢。”
“咳…”摇摇晃晃撑起头,阿奇尔贴脸打个酒嗝,臭气熏人。
他安慰地拍拍西休的肩膀。
“不用丧失斗志,短期接触下来,我发现你比很多…嗝…很多冒险者都要优秀!”
见西休打起精神,脸上重回笑容,又怕他误会似的,阿奇尔补上一句:“当然,我是指在非战斗方面,毕竟……”
“我明白,”西休捏捏自己那瘦胳膊瘦腿,论威慑力,比自己矮些,但胳膊足有他一个大腿粗的阿奇尔显然更有话语权。
“不过我很好奇,阿奇尔大人最近很忙吗?镇里说经常看见你往克洛厄森林跑,据我所知,克洛厄森林可是邪恶魔王的大本营,那岂不是很危险吗?”
西休适时露出担忧神色。
“这有什么,整个亚瓦兰大陆谁不知魔王不管事,森林里但凡有点实力的高阶魔物全迁走了。”阿奇尔晕乎着头,无所谓摆手,活像大笨钟。
“如今克洛厄除了中心地带,其他地区尽是些低级魔物,毫不夸张的说,这些所谓的低级魔物里过一半都是些没有理智的野兽。”
“嗝…”
“新人冒险者起步阶段大多也从这开始。”
阿奇尔说完一段长话,摸起酒杯,倒灌一口,“说来也奇怪,这次任务竟然碰到泰勒队长也解决不了的魔物,还损失了一名队友。”
“嗯,这么说来,那些魔物确实可恶。”西休同仇敌忾骂道。
“嘛,倒也不是,虽说我身为冒险者说这些话不应该,但魔物也不都全是具有攻击性的…”
说到此处,阿奇尔醒了醒神,猛地甩甩头,“嘿,我没说什么吧?”
“阿奇尔大人,您说什么?”西休装作不解皱眉问。
“没什么,”阿奇尔悻悻一笑,“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不再多呆一会吗?”西休挽留。
“我这伤势恶化得严重,我清晰感受到巨龙残存的力量正在肆虐,摧残我的意志。”
阿奇尔故作高深,“要是任由这股力量继续横行下去,恐怕我也只能向女神大人求助了…”
西休先是频频点头,而后散发出希望破灭后的颓然,悲凉无比,“看来我的冒险者之路只能在此断送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奇尔不得不收回已然踏出的右脚,酒顿时也醒了大半。
“我觉得吧,其实不当冒险者,人生还有很多道路可以选择,比如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娶村里铁匠的女儿,因为这样可以继承铁匠的技术。”
“但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被人尊敬的冒险者,始终如一。”
阿奇尔看见西休如此执着,认为他是被冒险者光鲜的外表所迷惑,所以继续劝导道:
“成为冒险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等西休回应,他紧接着说:
“冒险者意味死亡随时可能临幸你,意味着一生都与不幸做抗争,而这些都是不是重要的。”
“你能接受一个个曾经的同伴因为自身的无能倒在自己面前?你能保证你能够不像他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鲍里斯和我不太对付,但我没想过他死。”
阿奇尔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最重要的,我们的终点不过是勇者的起点!”
他看向好似呆住,一动不动的西休,“抱歉,我说得好像有点多。”
说完后他便没有再多言语,西休静静等他度过失落。
看得出来,他对勇者这个群体怨念颇深,尽管他只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冒险者,与勇者没有直接接触。
许久。
感受到阿奇尔低落的情绪略有回升,西休缓缓说:
“可我现在只想成为一名冒险者。”
这次阿奇尔不再劝止,说:“那你应该去冒险者公会而不是找我。”
“我去过了,但冒险者公会那边为了防止被魔物渗透,所以需要一个举荐人。”
“举荐人?”阿奇尔回过味,“那不是只有没有身份证明游荡者才需要的吗?”
西休表情不变,“我恰好就是你口中的游荡者。”
“你很早就盯上我?”阿奇尔迟疑一下,质问道。
“嗯。”西休没有否认。
阿奇尔起身就走,“不好意思,我没有帮助你的义务,你就当不认识我。”
西休无奈祭出大招,“你不好奇我是一名游荡者的原因吗?”
阿奇尔脚步加快,走到门口被拦了下来。
“这位客人,两杯酒一共3枚银币。”
守在门口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丝毫没有因为阿奇尔冒险者的身份对他另眼相待。
“两杯?”
他回头看向自己桌上的两个空酒杯,最后不得已抠搜的从兜里摸出3枚版面模糊的银币,放在大汉伸出的宽大手掌。
耽搁这一会,西休已经把话送到他耳边。
“我出生的那个村庄,有我最爱的姑娘,有那么一天,它被突然袭击的魔物覆灭,而我躲在一座高山上,从头到尾亲眼见证这一幕。”
阿奇尔听得出,西休的声音很平淡,仿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而是叙说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悲剧,但又那么令人心绞痛。
“我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把火之后,化为灰烬,风带走了所有,我一无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