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不必被打倒。”

克洛厄森林说大不大，魔王城距离阿贝罗诺镇，西休全速状态下用不到半个钟。

离开森林南部的阿贝罗诺镇，西休回到魔王城，下令部署防御。

说是防御，其实不过是西休简单敷衍激情澎湃冒险者的举措。

如果连普通冒险者都无法解决，还谈怎样应付勇者，不如赶紧卷起残部挖个坑自己把自己埋了，等个千八百年，苟成至高再雄起横扫当代。

当然，这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在此之前，勇者立的墓碑找不到他挖的坑。

回归正题。

刨除闲散非组织魔物，两地之间唯一的屏障是数量两百出头的鸦人。

“伊诺特，你有信心让即将侵入的冒险者统统滚回娘胎吗？”

伊诺特是鸦人族长的名字，这是一个外表瘦弱的老头，面孔窄小细长，以至于笑容总是阴恻恻。

听到上方西休暴来的粗口，伊诺特放下拐杖，头磕地，语气激烈，“若不是殿下仁慈，属下有万分的把握将他们一并送入地狱！”

“只盼望这群无知者能够理解殿下的良苦用心，及时醒悟，不再轻易激起殿下的怒火。”

西休轻笑，“那南方的守备我就放心的交给你了。”

“一定不让殿下失望！”

伊诺特打下包票，西休便让他退下去好好准备。

目前魔王城南部处在初步交火状态，反而最先发现人类动静的东部狗头人部落一点下文没有，西部亡灵不见风吹草动，北部是一片绵延的山脉，小鬼一路向北讨债已经离开好几天，至今没有消息。

环境越发不利，但也能勉强应付，西休明白，真正的挑战还没有开始。

寂静无人的城堡，实际上四处漏风，耳边总是“呼呼”，斑驳的光晕来去自如，远远扫去，宛如一触即破的泡沫。

他的目标不止是勇者，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神灵，这一点显而易见。

“比勒尔。”西休喊。

话音一落，瞬间被接上，老管家梳得齐整的白发流光溢彩，使人很容易忽视他恶魔的身份，与人接触，常常被误认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典雅贵族。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他低下头。

“最近得辛苦你关照关照魔王军的各位，魔王城暂时无需守护。”西休说，“另外如果可以，战斗过程中，还是尽量少些伤亡。”

“…恕属下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这控制伤亡是指敌人吗？”

“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西休不清楚自己这算不算是正面回复。

明明自身是如此抵触人类这种生物，深植于血脉中的憎恶与怀疑。

也许是曾经为人的经历了，至今仍保留着一丝善意。

比勒尔皱皱眉，保持沉默。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认可西休的做法。

上任魔王就是因为优柔寡断从而葬送自己的生命，本以为西休能通过其父亲的死亡因此得到教训，到头仍是空想。

他也曾试图扭转上任魔王对人类的态度，却总得到敷衍的回答。

“不过一群蝼蚁，”西休答，“一脚下去能踩死多少全凭我的心意。”

与上任魔王如出一辙，比勒尔仿佛看到了未来。

邪恶、卑鄙、凶残、暴戾……

不过都是人为化的标签，挂在魔王身上总是无比贴切。

……

活下去需要代价。

西休眼中的怒火逐渐平息，赤色的火光飘飞，一切都化作灰烬，冷漠的视线犹如万古的寒冰，仅是被幽冷的寒气接触，身上血液冻结停止流动，失去供血的大脑“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他醒了。

惊恐的叫声吓到了一旁打瞌睡的女仆。

一场真实得过分的噩梦。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妮可神色焦急，一手安抚西休的脸颊，随后拧干一块湿毛巾贴在他额头上，亲昵地揉搓。

西休抓紧粗糙的被子，魔王会感冒吗？

他忽然想到。

就像他之前说的一样，清晨醒来最大的慰藉就是睁眼看见女仆，这说明勇者还没有攻破城堡，自己的生命依旧掌握在他手里。

“妮可，我没事。”

西休平静下来，只是眼睛有些失去焦距。

【叮！】

【声望渠道开启，每日随机召唤福利取消】

【声望结算，昨日声望12，当前总额；45】

三行简略信息滚动。

西休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冷飕飕的酷寒无孔不入，脸色霎时间苍白，浑身抖抖索索，呼吸变得急促困难。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什么可帮到殿下你吗？”女仆带着哭声，她从来没见过殿下这般失态。

恍若在绝境中抓到一根稻草，西休死死抱住茫然不知所措的女仆。

这份柔软不减寸分内心的慌乱。

梦里，胜利是奢望。

魔王城被勇者讨伐大军践踏，一并召唤物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乞求系统，却无论怎么呼喊都不做回应，而作为魔王的他率先枭首，仅存的手下也在顽强抵抗下化作齑粉。

像是征兆般，醒来后第一时间，本以为会一直存在的信心来源也离自己而去。

隐藏得很好的恐惧屏障在顷刻间轰然粉碎，整个人被无边的黑暗骤然埋没。

他缓缓抬头，盯着轻轻摇晃着他的女仆，无比惊恐，“妮可，如果我说我失去对抗勇者的信心与力量，你依旧会呆在我身边吗？”

女仆上身微倾，全身贯注俯视趴在怀里的西休，动作小心翼翼，眼睛一眨也不眨，脸上浮现一丝严肃。

“不管殿下怎么想，身为殿下的贴身女仆，殿下无论如何也别想抛弃我。”

“真的？”

女仆破涕为笑，“假的。”

西休认为，世界上只有两个选项，正确和错误。

无疑。

一味活在过去的假象中，寻求片刻的安全感，并沉醉其中，是典型的弱者行为，非常错误。

彼此间的距离近到足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对女仆愿意把生命押在他身上的行为，西休无法认同。

他把脸转到反方向，“你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盘踞在心底的罪恶感一遍又一遍冲刷着消弭在虚无中的浮躁不安，那不是信赖，而是某种更深刻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