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里顾客的消费欲，远超苏繁预计。

在他画摊前排队的顾客，比隔壁卖冰淇淋的还多。

不算围在后面观看的吃瓜群众，光是正排队的人数，粗略计算有十二三个人。

凑热闹的更多，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时不时响起，有比较过分的，更是直接用手机怼脸录像。

已经影响到他操作，但既然做生意，不能冷冰冰的开口让人爬远点。

面对那位冒失的初中生妹子，苏繁很无奈叹了口气，换上哄孩子的温柔语调:

“小妹妹，你离得太近，我会静不下心。要是觉得画画有趣，可以去排队买张画，画完任你怎么拍都行。”

初中生妹子脸刷一下炸红出蒸汽，乖乖的收起手机溜走。

啧，六十块都不给我，白嫖怪！

为了不让后面的顾客等太久，因耗空耐心而流失，苏繁只有尽量提速。

底稿潦草一点，砍掉不必要的细节，着重铺造线条和块面，寸厘之间舞动，沙沙连笔之声不曾间断。

仿佛不用思考和修整，人头像在纸上如流水线打印般一张张梭出。

从专业角度来评看，绝对是不完整的残缺之作，但街画嘛，服务大众，像就完事。

毕竟出画的速度和收钱的速度成正比，当年在天桥上的时候，苏繁号称人形打印机来着。

“谢谢惠顾，下一位。”

清爽阳光的营业式笑容将客人送走，趁这间歇，苏繁揉动发酸的手腕，将笔换到左手。

目前身体的腕部训练程度还是太低，跟不上快速重复作画的强度，今天画完明天怕是酸痛到捏不稳笔。

还好他左右手都惯用，右手不行了左手顶上，可以画上一天都不必太累。

这大概就是从小天赋异禀。

“您是画素描还是……熊猫？”

苏繁重新垫上张纸时，对面的客人已经啪叽一声坐下，不必抬眼看，就隐隐能感觉到不凡的吨位。

只是没想到吨位会这么夸张。

一只五短身材，体型至少三个苏繁宽的黑白熊猫，用呆滞的黑眼圈和苏繁大眼瞪小眼。

小小折叠椅根本包不住它的大屁股，幸运的是它没有看上去那么重，不然椅子腿铁定被压断。

苏繁认得，它是大摆钟游乐园的吉祥物，前天下雨还在后街口遇到，还抱过自己。

女工作人员依旧是发传单的那个，她上来笑嘻嘻的打招呼：

“哎呀，帅哥，好巧啊，又遇到啦！给我们游乐园潘潘画一副素描嘛~”

丑熊猫在座位拍手，顺带还给抱孩子的妈妈递过去一个气球。

潘潘，大概在指它。

有一说一，大摆钟乐园的品味真的没话说，官网设计得像菜单，吉祥物也抽象，熊猫和大摆钟有什么关联么？

苏繁稍稍失神，左手提笔，笑着说：“问题不大。”

比起人头像，吉祥物皮套反而好画太多，都不必细看，瞄一眼就在纸上刷刷打稿。

“帅哥，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们少一点儿嘛？”女工作人员以开玩笑的句式问。

“不能。”开什么玩笑，谈缘分多伤钱。

“帅哥，你是哪里的人啊？听你说话没有口音，是外地的吗？”女工作人员孜孜不倦。

“本地。”

雾州属于西南地区，南方方言口音尤其严重，在市井里要是把普通话说太好，甚至会被当做外地人宰羊。

苏繁就被坑过几次。

“哇，完全听不出来！你声音好好听的，帅哥你多大啦？在哪里读书呀？高中还是大学？”

女工作人员眼里冒光似的，调查户口般的询问并无恶意，只是非常传统的热情。

但苏繁不是一个很擅长分心二用的人，慢悠悠画还的时候还好，专注高速作画时根本无暇分心出来。

他已经忘了刚刚想画的是哪儿了。

幽幽叹了口气，苏繁学着萧经理，认真的看向女工作人员。

“……大姐你冷静，要是想约我，请等我收工。”

女工作人员一楞，在周围人的促狭暗笑里，双颊浮起两抹红晕。

这对雾州人来说只是家常便饭的玩笑，她显然很有经验地反调笑：

“真的呀？那我可要当真的！现在我就和男朋友分手，等你下班！”

那熊猫突然暴起，扭着大屁股起身，短短的两只手在女工作人员身上疯狂拍打，还让不让人画了！

女工作人员蹲地上捂住耳朵：“我错了错了！我这就闭嘴！潘潘你赶紧坐回去！”

熊猫尤不解气，把女工作人员的脸狠搓一遍，才大摇大摆把屁股挪到椅子上。

笑闹后，周围的人都以为是官方整活，更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围观吉祥物参与画素描。

熊猫的外形丑得有模有样，两个大黑眼圈痴呆楞傻，直瞪前方，游客看得忍俊不禁，开始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这些外界的小干扰倒是不足为惧，苏繁进入专注状态，很快就将熊猫丑笨的模样画出来。

主要还是皮套太丑了，没得美化。

女工作人员上前代为接过，笑得乐不可支，拿给熊猫看：“潘潘，你看帅哥画得多像，尤其两只眼睛，好丑啊！太传神了哈哈哈~”

熊猫把女工作人员一推，直奔着苏繁走来，小短腿三步不如别人两步，气势汹汹的滑稽模样惹人发笑。

……不会也要来“揍”我一顿吧？

苏繁不太喜欢和美少女之外的物种频繁肢体接触，不过吉祥物的话，可以勉为其难给点面子……

正这么想着，熊猫张开圆短的双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抱。

苏繁耳尖，听到皮套里面的细腻呼吸声。

不是男的，那也还行。

然而这个动作引起了女工作人员的妒火，拽着熊猫使劲儿往后拖，一边对苏繁和人群道：

“潘潘，帅哥说谢谢，拜拜~潘潘和大家说拜拜~”

两个谐星挥着手退场，熊猫还恋恋不舍的和苏繁抛飞吻。

这是戴上皮套所以放飞了吗？

苏繁摇摇头，只把这当做一段小插曲，后面还有好长一串客人等着他画。

……

几百米之外，女工作人员把熊猫连拖带拽，到一片林子边冷僻之处，朝着熊猫胸口连连捣拳，教训道：

“小夏！你可要点脸吧！见人家长得好看就上去又抱又摸！两回了你！”

“嘁！他又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抱两下怎么了嘛！”

为了保持吉祥物形象，全程没有说话的熊猫皮套下面，此时终于传出一个活泼欢脱的女孩子声音。

熊猫的两只粗短手掌托在腮下，用力一端，圆滚滚的脑袋被端起来，露出一张微微汗湿的小脸。

一双弯月明眸，两靥柔媚梨涡。

熊猫皮套里，被称为“小夏”的女孩，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纯净之美。

然而她讲的话却十足胆大:“反正他也不知道里面是我！”

“哎，你这个花痴真的是没救了！”女工作人员以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