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既而大亮,酒楼里人声鼎沸,与男子周边的静默,形成鲜明的对比。
昨晚,男子没有将发现的情况,如实上报给主上,因为,他想要自己查清楚缘由!
他知道,这里面,必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男子端起茶盏,佯装喝茶,实则,是借机观察着楼内的一切。
大堂,一目了然,无法藏人墙上,装饰简单,没有机关地面……
蓦地,大堂中央,一名微醺的络腮大汉,许是被同伴调侃了几句,带着些许怒气,颇不服气地拍案而起,嚣张地大声叫道:“喂!我说……”
“呃……”大汉不雅地打了个酒嗝,接着道:“上面弹琴的那个妞儿,下来陪哥儿几个喝几杯怎么样?不比你每天翻来覆去的谈那些破曲子来的有趣吗?”
此话一出,满楼寂然。
众人虽都对女子的美貌,垂涎三尺,但碍于平时兴厥滴水不漏地保护,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大言不惭的直接说明意图。
是因为那个平日守着阁台,寸步不离的男子,今日不在吗?
一众食客的心中,一时间心潮起伏。
轻蔑不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造势起哄者有之静观其变者有之诧然惊异者有之恼怒愤然者有之……
或许是心情太过震惊复杂,反而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见刚刚还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酒楼,霎时,只剩下一片无言的尴尬。
青年男子挑了挑眉,不予置评。
他倒是很想看看,“她”,被人如此的羞辱挑衅,会作何反应。
是恼羞成怒?还是忍气吞声?
似乎,哪一种,都不是她的风格!
阁台上,那一直不绝如缕的悦耳仙音,此时,显得愈加清晰。
琴音渺渺,大气恢弘,心境开阔,无一丝杂意……
青年男子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些许诧色,随即释然而笑。
如此污言秽语,传入耳中,恐怕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吧!
但女子偏偏对此置若罔闻,从始至终,淡然自处,依然自顾自地弹着琴,并未抬头。
她是真的不在乎,因为她知道,酒楼乃是龙蛇混杂之地,出现这种情况,实属正常,若连这种小事都忍受不了,还不如及早另换她人。
倒是雨蔷,犹是孩子心性,修养欠佳,忍不住朝楼下瞥了两眼,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与厌恶的神情来。
却苦于无法开口,只得在心中冷哼了一声,以示愤慨。
暗自腹诽道:要苏婵儿陪酒,你受得起吗?
楼下,丁目新见势不妙,忙陪着笑脸走过去:“这位客官,苏婵儿姑娘只是楼里一名普通的卖艺女,您又何必为难她?”
大汉原本还有些讪讪然,见周围有人助阵,立马气焰高涨:“怎么这么多废话?你就是老板?那就好,马上把她给爷叫下来!爷有的是银子,少不了你的……”
大汉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胸脯,一脸得色。
“这……”丁目新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却故作迟疑,面露难色:“她的身子也不方便,还望您看在在下的几分薄面上,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滚开!你他妈的算老几啊?敢管老子的事儿,大爷我爱叫谁陪就叫谁陪,轮得到你管吗?”一言不合,大汉原本暴躁的脾性,就露了出来。
“这位客官,您这是要在浮香酒楼里闹事吗?”丁目新的好言相劝,没能劝服大汉,他便适时收起了自己圆滑世故的一面,转而摆出强硬之态。
除了青年男子,无人注意到:
身为老板的丁目新,对他口中的“一名普通的卖艺女”的女子,表现出的维护之意,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程度。
“你给老子闪一边去……”
大汉对丁目新三番四次的阻拦,勃然大怒,抬手就朝丁目新的胸口打去。
“啊……”
然而,他的拳头,还未触及对方的衣领,就被一支凭空而来的筷子击穿,血流不止,不由地惨叫出声。
“这只是给你的一个警告,再敢对苏婵儿姑娘不敬,下次废的,就不是你的手了……”
淡淡地、却饱含震慑意味的话语,在酒楼里久久不散。
苏婵儿闻声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远去的背影。
恍惚中,她总觉得,这个背影,如此眼熟……
突然,腹内传来一阵剧痛,打断了她的沉思。
苏婵儿手指一颤,只听“锃”地一声,琴音戛然而止。
随即,箫声也应声而断。
众人正不解发生了何事之时,阁台上,一声惊呼传来:“婵儿,你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苏婵儿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指甲深深嵌进琴里,颤声道:“孩子,孩子要出生了……”
“要生了?”雨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足足愣了三秒钟,才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慌了手脚。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手扶着苏婵儿,一边无助焦急的大喊:“兴厥!兴厥……”
雨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这是此刻,她唯一想起来,也是唯一可以呼唤的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直掠阁台,转瞬又见红、黑、白三色,从眼前一闪而过。
阁台上,已然不见了那个抚琴的白衣绝色女子。
街上,一双眼睛远远地望了过来,那种感觉,那种气势,是这个人发出来的吗?
但为何,心中却总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
听着房内传来的一声声被刻意压抑的痛呼,兴厥的手心里,竟微微出了汗。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坚强的,即使是面对着这种事情,她也一直在咬牙坚持着。
而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守着她……
她的身体,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他的心里,也在承受着冰火般的煎熬!
雨蔷本是焦躁不安的,早就说过,不许她过于操劳,可她偏要死撑,上次偷跑出去的账,她还没有跟她算,这次又……
她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只好咬唇忍着。
她慌乱,她无助,她惶恐,她不安……
下意识地,雨蔷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兴厥,在她的印象中,兴厥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所以,这小小的恐惧,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吧!
但在看到兴厥那张少有表情的脸上,此刻满是紧张担忧的表情时,雨蔷突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