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大火,城池内的也先瞪大了双眼。
他想过自己会死。
也想过自己会怎么死。
会死在冲锋的路上,会死在攻城拔寨的城下,会死在明军千军万马的铁蹄之下,可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活活的被烤死!
像烤牛羊肉一样被烤死!
想到自己当初在看到那明朝太孙朱瞻基带着人马慌乱逃去,甚至连进入城池都忘了时,他心中的不屑。
想到那朱瞻基率领大军,在这城池下久攻不下时,心中的蔑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不是那明朝的太孙太过愚蠢,空有虚名,而是自己太过狂妄!
想到这几日来发生的一切,也先明白,那明朝的太孙朱瞻基,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也先当成过对手。
当他带领着大军进入到这城池的一刻开始,他的这条命,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就可以拿走。
而之所以拖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所看中的,乃是那隐藏在暗中的草原大军!
因为只有将他们这些大军全部消灭后,那明军才能彻底的将威胁到他们北方安定的隐患去除。
只有将他们这些草原各部族联合起来的联盟全部消灭,才能够将整个塞北的土地纳入到他们明朝的国土之中。
这一刻,也先终于醒悟了。
可也已经迟了。
在这漫天的大火当中,城内的所有人都无处藏身!
想到自己的愚蠢,也先悔恨不已。
眼看着那大火就要朝着他们这里席卷而来,那犹如风暴一般的火焰,就要将他们的一切燃烧干净。
也先站在那城池的墙角中,耳边听着无数将士们在大火当中痛苦哀嚎的声音,他大声的嘶吼起来!
“啊!
!”
伴随着他的一声嘶吼,燎原的大火弥漫了整个城池。
看几乎都有些看不清楚的火焰,却有着泯灭一切的能力。
这位在历史上将处于蒙古西部的瓦剌部,发展到势力范围涉及整个塞北,甚至征服了女真,势力到达朝鲜北境,甚至一手打出土木堡之变的蒙古大汗,在其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便死在了这一场,明太孙为其精心设计的绝杀之局中。
这一把火,烧死了鞑靼部五万名将士,烧死了草原联军的最大杀招,也烧死了那瓦剌部首领马哈木的希望......
城池上方那冲天的火光,还有那浓浓的烟气,吸引了战场上无数人的目光。
加上之前那城池当中传出那连续不断的爆炸声,除了正在交战的将士们,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里。
其中自然不乏那站在山丘之上正在观察着战场上一切发展变化的马哈木。
在看到那城池内升腾起来的漫天火光时,那山丘之上观望着一切的马哈木便是心中一沉。
原本在发觉城中的也先一直都没有率军冲出来的时候,马哈木便已经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但他的心中总是保存着一丝丝的幻想,幻想着自己的孙子绰罗斯·也先,可以率领着大军从城池当中冲出来,与他这个爷爷一同对那入侵他们土地的明军里应外合,将这些敌人绞杀在他们家乡的土地上。
可一切都不可能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冲出来的大军,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正好就能冲出来,而在那城中漫天的火光之下,马哈木很清楚,在那样的大火之下,没有人可以生还。
就算那里面的是他绰罗斯·马哈木的孙子,也不可能。
一瞬间,马哈木的双目通红。
在这一场战斗打响之前,他就想过,这一场战斗可能失败,但即便是失败了,他也会保护自己的孙子也先逃离。
逃到远远的地方。
哪怕是在一片全新而陌生的土地上,以他孙子也先的能力,也绝对可以将他瓦剌部再重新建立。
却不曾想,也先竟然死在了他爷爷之前。
双目通红,心中杀意弥漫的马哈木,看着那场中的草原大军还占据着优势,明军的阵营防线也渐渐的将要崩塌。
马哈木已经想好了在打败明军之后的事情。
他要报仇。
他要为自己的孙子报仇。
他要让所有进入到塞北草原的明军,全部留在这里!
他要所有人都为他的孙子也先陪葬!
可是.....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那草原大军很快就要将明军的防线冲垮,致使整个明军的阵型混乱,所有人陷入互相厮杀的境地当中时。
那熟悉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这样的声音对于如今草原大军的每一个人而言都彷佛是魔鬼的声音一般。
因为这样的声音一响,就代表着他们草原的将士们就有人会死去。
而这一次,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伴随着那站在龙台之上,观望着整个战场形势的朱瞻基,在看到明军的防线即将崩溃,而两翼的明军即将合围对草原大军进行压缩时.....
他立刻便将他为这场战斗准备的最后一个底牌打了出来。
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从那些草原大军的脚下响起。
这是朱瞻基为他们准备的最后一道大菜。
地雷!
地雷在明朝本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因为地雷这种埋入土中引爆的作战形式,早在宋朝便存在了,在明朝更是得到了很多的使用。
它在明朝的名字叫火药炮。
但在经过朱瞻基火器研究衙门的改进后,在这些地雷当中增加无数的钢珠铁珠。
通过特殊的地雷底座,使其内部产生爆炸,产生冲击力的瞬间,将会把其中无数的钢珠铁珠给冲击出来。
按照他们当初的试验,一枚地雷的方圆五米范围内,寸草不生!
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了,但在他们的试验下,至今还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在地雷五米范围内的生物存活的例子。
在这种大杀器的面前,就是前世那些武侠小说中的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针,也不过就是弟中弟。
五米范围内,无差别攻击。
那细小的铁珠钢珠在巨大冲击力下,瞬间四散,在接触到的瞬间,会顷刻间撕裂皮肉,贯穿身体。
在朱瞻基引爆的命令下,那乌压压的草原大军之内。
一瞬间,所有埋藏地雷的范围内,出现了片刻的血雾现象。
无数的鲜血瞬间挥洒在半空中,散落之下,犹如雾气一般。
因为人数太多,加上埋藏的地雷数量足足有四五十颗,虽然在产生威力的瞬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但站在高处的朱瞻基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草原大军最密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空洞。
那些身处地雷攻击范围的草原将士们,好像都在瞬间被死神剥离了生命一般,没有太多痛苦的嘶吼,便全部软趴趴的躺在了地上。
形成了一座座的尸堆。
伴随着这些位于明军防守阵线不远处的草原将士们瞬间死亡,明军阵营的防守线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但下一秒便又有无数的草原将士们涌了过来。
倒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那两翼的明朝大军们,一个个手持长矛,正在不断的压缩着战场的空间,将其中的蒙古骑兵正不断的朝着中央赶去。
使他们的活动和作战范围不断的缩小。
自然而然的也就导致草原大军的战斗力无法完全展开。
可是,如此一来,刚刚才得到片刻喘息时间的明军阵线,便又面临着随时崩溃的可能。
就当那龙台之上的朱瞻基都没有了办法时,在那草原大军的后方,两支军队的出现,终于是让朱瞻基长长松了一口气。
率领着五军营两万骑兵在北面羊攻的老五朱瞻墡,终于是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按照朱瞻基的命令,一瞬间便率领着明军的骑兵,封住了那草原大军的退路。
与此同时。
之前与朱瞻基暗中演戏的汉王朱高煦,也在这个时候带着那早早便暗中调遣出去的三千营五万骑兵朝着这里杀了过来。
在他的身边,还有朱瞻基的三叔,赵王朱高燧。
在靠近战场的一瞬间,也不管那大军之中的朱瞻基能不能听到,为首的汉王朱高煦便高声的大喝道:“大侄子!你二叔来了!”
其身后的赵王朱高燧也是接口道:“还有你三叔!”
这赵王朱高燧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加上自己。
本来听起来挺带劲的话,可随着他吼了这么一嗓子,就十分尴尬了。
不过,当朱瞻基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时,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是在这一刻放下了。
短短片刻。
在老五朱瞻墡所率领的两万骑兵封住退路之后,二叔朱高煦和三叔朱高燧所率领的五万骑兵,瞬间便犹如一把钢刀一般,直直的插入了那被合围中央的草原大军。
这些草原大军可没有长矛,没有刀盾兵,更没有神机营和炸药。
在这足足五万骑兵远赴而来的全力冲锋之下,整个草原大军便被其在中央冲出了一条战线,整个草原大军被一分为二。
但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在穿过这些草原大军之后,便又从另外一个方向迂回了过来。
准备进行第二次的冲锋。
看着被合围,并且早已没有了任何战法的草原大军后,朱瞻基却在这时非但没有命人全力挤压作战空间,反而是命身边的传令兵,用一道旗帜,向远处的老五朱瞻墡传出了战术指令。
在看到自己大哥用旗语下达的命令后,那老五朱瞻墡虽然很不理解,但还是立马对着身边的人下达了命令,将其后方露出了一个缺口。
同时,在朱瞻基的指挥下,那两翼的大军之间,也故意露出了一个缺口。
当其中被围困的草原大军将士们看到有了逃生的缺口时,原本面临绝境,只有孤注一掷的他们,便彷佛在一瞬间看到了逃生的希望。
在四周全部都是明军,随时可能死去的情景下,那些所谓英勇的草原骑兵们,与正常的将士也没有两样,纷纷从那明军故意摆出的缺口下,开始迅速的逃离。
伴随着第一个人逃亡,第二个人逃亡。
整个草原大军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战意和士气,如丧家之犬一般,拼命的从那缺口处逃离。
甚至出现了人挤人,撞到一起,被马匹踩死的情景。
混乱不堪,
所有人都不再去应对面前的战斗,开始慌乱的朝着那唯一可能生还得缺口冲去。
而在这些草原大军们没有了任何抵抗的心思后,四周明军的压力瞬间消失,开始冲着那些草原大军的背后开始攻击。
兵败如山倒。
就算其中有些草原部族的小首领和统帅拼命的呼喊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原本还势均力敌,可以一搏的战场局势,在朱瞻基放出缺口的一瞬间,再也没有了任何悬念。
四周的明军士兵开始对其中的蒙古大军进行屠杀。
二叔三叔所率领的五万骑兵,开始追击那些逃出去的蒙古骑兵们。
放是放出去了,但并不代表不会杀。
放他们出去,是为了摧毁蒙古大军的军心士气,而追击,是为了尽可能的击杀掉所有蒙古骑兵的有生力量。
伴随着大军在朱瞻基的指挥下,瞬间便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局势,那位于前军当中督战的英国公张辅,对于这位太孙殿下的手段,也是颇为震惊。
如果说之前的所有一切,都只算是这位太孙示敌以弱,诱敌深入计策成功的话,那么这一次指挥全军故意露出破绽让敌军逃走,可就是将人心这个东西给看的透透了。
这也非常的符合兵法上讲的,围城必阙。
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羊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意思就是在包围一座城时,一定要留下一个缺口。但那是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而是要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
虽然太孙殿下并没有预先设下埋伏,但以汉王五万呈建制的骑兵大军在,这些逃出去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逃亡的机会。
这和预设埋伏是相同的道理。
直到此刻,跟随皇上多少征战的英国公张辅,也终于是明白了皇上为何要执意将江山留给这位太孙殿下了。
其在政务上的能力自不必多说。
位高权重的他,又怎么会不清楚这些。
却不曾想,这位在政务上有绝对天赋的太孙殿下,竟然在这军事上的悟性也是离奇的高。
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随军带兵打仗。
而且是第一次指挥这样几十万的大军。
虽然整个几十万大军因为有各个军官以及将军们的统领,他只需要在全局上按照正常的指挥方法指挥,比如旗语,便可以调动所有人。
但即便是如此,这份天赋也足够令人震惊了。
日后跟随着这位太孙殿下在实际的指挥军队中,比如亲自率领一支万人左右的军队,不断的学习积累够了经验后,其所能爆发出来的潜力,实在令人心惊和期待。
就是与当朝的皇上相比,到时候只怕也不遑多让啊.....
想到曾经在京中的一个流言,说这位太孙殿下性情更像开国的太祖皇帝,当初的他只不过是付之一笑,可如今,却觉得这话非常的有道理。
想当初太祖皇帝,起于微末,连字都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是跟马皇后所学。
更别提什么兵法了。
可瞧瞧太祖皇帝之后所做的事情,亲率大军攻取天下不讲,就是那处政的能力也是远超常人。
要知道,洪武年间大明朝的政务,在裁撤中书省后,可都是皇帝一个人亲自处置的。
可见这份处政的才能。
还有那打仗的本事,好像天生就是打仗的将军一般,除了在那除阳王郭子兴麾下待过一段时间外,其余种种,都是他自学到的。
这几百年来,敢说在军事手段上能超过太祖皇帝的,也就是那唐朝的李世民可以拿出来比较一下。
就这,还是那李世民占了不少的便宜。
毕竟其家世本就不凡,乃是唐国公之后。
上面有人照料,背后有关陇集团的支持。
虽说从战绩上看,确实很厉害,灭了不知道多少个国家势力。
可却不如明太祖皇帝,带着一个破碗就打下了江山,在打仗的同时,还得处政,粮草没有了,还要自己筹措。
想想如今这位太孙殿下......
小时候也没见说多有才学。
可瞧瞧如今,处政方面整个朝廷也就经验丰富的太子爷敢拿出来比较一番。
军事上也是一鸣惊人。
可不妥妥的就是太祖皇帝的翻版吗?
还有那暴虐一面,从外界的传闻来看,似乎还真是像极了.....
大明朝能在建国后四十五年,在这第四代皇帝上出这么一位人物。
还真是苍天卷顾他大明朝,卷顾那老朱家啊.....
伴随着这正面战场上在明军的合围之下,几乎所有的蒙古将士要么是被擒,要么是被当场击杀后,那远处的山丘之上。
马哈木双目通红的望着眼前这一切。
他实在不能相信。
他们的草原联军,就这么败了。
此一战大败,草原各部族联军十六七万的大军被灭,他蒙古一族,百年内都将没有任何与明朝抵抗的能力。
就当那马哈木思考着整个草原各族今后的局面时,他的身后,鞑靼部的大汗脱脱不花,突然开口说道:“马哈木。”
听着身后的声音,马哈木此时根本没有任何的心思与他多言,正要恼怒的张口说什么时,一把弯刀,突然间便插进了他马哈木的胸膛之中。
看着自己胸口处的刀尖,马哈木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去。
却看到那脱脱不花阴沉着脸说道:“你要为这次的大败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
正当那周围守护在马哈木身边的瓦剌部将士们瞪大眼珠子看向这一幕,并且就要拔刀保护他们的首领马哈木时,在他们的身后,十几个鞑靼部的将士,直接抽刀将他们全部都砍翻在地。
在那马哈木弥留之际,脱脱不花缓步来到了他的身边,将其身上的弯刀拔下后,直接带着周围那些草原各部族的首领们离开了。
这里的大战已经结束,他们这些人也到了该逃命的时候了。
伴随着发生在这柏海儿湖边上的大战结束后,远处的一个山丘之上,正坐在那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观望着这一场大战发生的朱棣,却是突然笑了笑。
随后缓缓起身,双手胯在腰间。
感叹的对身边的樊忠说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人不服老不行啊。”
“这该让年轻人做的事情,还是得年轻人来做,这老头子一直占着位置,倒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啊。”
说话间,在这短短的起身刹那,朱棣的脸上尽显老态,彷佛在这瞬间老了好几岁一般。
没有了往日里的精神头。
听着皇上的话,站在一旁的樊忠就是再脑子大条,也是听明白了。
“皇上......”
本想宽慰两句说皇上并不老的樊忠,却被朱棣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朱棣缓缓转身说道:“走吧,下去瞧瞧。”
很快。
伴随着那朱棣带着人马走下了山坡,前往那刚刚结束的战场之上,便立刻被朱瞻基他们所发觉。
在朱瞻基的带领下,所有人都来到了老爷子朱棣的面前见礼。
不过老爷子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对着在场那些将领们说道:“大战刚刚结束,该做什么都去做吧,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
听到皇上的话,众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转身返回到各自的队伍当中,开始做那打扫战场以及战后的一些事项。
也恰在此时,那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也带着人马返回。
在看到老爷子后,也纷纷交代手下安置大军后,与那老三朱高燧一同奔驰而来。
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对老爷子行礼后,也是粗着嗓门说道:“这些草原的狼崽子跑的就是快,一个个四散逃走,翻过一个山头就瞧不见人了。”
说完这些,似乎又觉得不对劲,赶忙补了一句:“不过也没跑多少,几百人,大部分要么被抓回来了,要么就被杀了。”
听着那老二的话,老爷子朱棣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周围的人说道:“走吧,跟老头子四处走走。”
说罢,众人便纷纷朝着那城池的城门口而去。
在走进那城池的城门时,那城中的大火虽然早已泯灭,但其中依旧保持着很高的温度,在一阵风吹来后,便会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看着老爷子还要上前,为了安全起见,朱瞻基还是拦住了老爷子的动作。
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火在燃烧,还真轻易看不出来,毕竟这是大白天。
一些无色的火焰万一还烧着,可就抓瞎了。
见此,老爷子倒也不坚持。
只是与众人站在这城门口的地方,远远的看着里面,闻着那城门口一道道的焦尸味道。
这城中可是整整五万人。
在看到里面燃烧起大火的时候,不少人都拥挤在那城门口,也导致了这城门口的焦尸数量是最多的。
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了两眼后,老爷子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道:“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走在这城外的战场之上。
看着四周忙碌的将士们,要么在救治伤员,要么在羁押俘虏和清算伤亡,倒是他们这一群人没有了什么事儿。
老爷子朱棣突然伸手对着那汉王和赵王招了招手。
在这二人走过来的同时,老爷子朱棣也顺势的将手搭在二人的肩膀上,说道:“今天天不错,随我老头子到处去走走?”
听到老爷子的话,那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去,但还是答应下来。
随后,一行人便在那樊忠的御前营护卫下,朝着远处骑马奔驰而去。
奔驰在这大草原上,肆意的鞭打着胯下的战马,无需顾虑任何的东西。
伴随着众人来到方圆十里内最高的山丘后,老爷子朱棣便将那樊忠和他麾下的御前营留在了山丘之下,只带着朱瞻基以及他的两位叔叔,骑马上了那山丘之上。
站在山丘的顶端,俯瞰着四周的一切。
老朱家的四个人,静静望着远处的同时,天空也渐渐下起了雪。
塞北的雪来的早。
往年的这个时候已经是满地洁白的大雪了。
望着那漫天的雪花,还有冷热之间半空中升腾起的雾气,以及那雪花和雾气之后,即将落下的夕阳。
此刻满脸尽显老态和疲惫之色的老爷子,在这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山坡顶端,望着远处的山脉,缓缓开口道:“你们说,天尽头的山叫什么?”
听着老爷子的话,汉王朱高煦第一个开口道:“爹,这里我们都没来过,谁知道那里叫什么啊。”
闻言,老爷子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静静的望着。
此时就骑马坐在老爷子身边的朱瞻基,瞧着老爷子那满脸的疲惫感,还有这颇为感慨的语气,一时之间,不知为何,朱瞻基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丝难受的感觉。
彷佛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要失去一般。
那种非主观意识的难受和揪心。
瞧着自己身边这位征战一生的皇帝爷爷,瞧着此刻还披在他肩膀上的铠甲。
朱瞻基缓缓开口道:“爷爷,打不动了吗?”
听着自己大孙子的话,老爷子朱棣笑了笑,这次倒没有隐藏什么,说道:“人老了,身子也不听使唤了,这天下太大了,打不动喽.....”
“再说,这打到什么地方算是个头啊。”
“爷爷打了一辈子仗都没拿下来的塞北,如今被你小子给拿下来了,你比爷爷强。”
一旁的朱瞻基听着自己爷爷的感慨,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得意。
他强吗?
不过就是靠着一些前世的先知先觉,走到了今天。
可自己爷爷呢,他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成为这个时代的王。
他才是真的厉害。
“爷爷,孙儿比您差远了,这次不过就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听着自己孙子的话,老爷子朱棣突然大笑了两声。
随后又静静的与自己这两个儿子,以及大孙子望着眼前的美景。
似感慨,又似喃喃自语般,说道:“人生真短,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四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望着,望着如今在这一战后,成为他们自己土地的江山。
直到那天边的夕阳马上就要落下,天色也渐渐有些暗澹时,老爷子朱棣才缓缓拽住了马匹的缰绳,一边转身准备返回,一边对着身边的汉王赵王问道:“老二老三,你们觉得你们这个侄子怎么样?”
突然听到老爷子的问话,那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都是一愣。
想了想后,说道:“英武不凡,有谋略,有见识,少年英才!”
听着那老二的话,老爷子朱棣突然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身边的朱瞻基,满眼宠溺。
“那叫这小子当咱们老朱家的继任之君,你们觉得怎么样?”
随着老爷子这话说出口,那一旁三人,却在同时一拽缰绳停在了原地。
老爷子朱棣拉住缰绳,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赵王和汉王,对于他们两个的反应还算理解。
可没想到,朱瞻基竟然也愣在了那里。
随后老爷子调转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人,说道:“爹老了,这皇位迟早有一天要交出去的,我也想给你们一人分一个,可没办法,这皇位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可给谁呢?”
说着,老爷子朱棣便好像回忆一般,说道:“老大是太子,本该由他继承皇位,可你们也知道,他身子不好,让他做这个皇位不是对他好,是在害他。他那身子如果再操劳几年,怕是就救不过来了。”
“老二你呢,你经常跟人说像我,是,你确实像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你有勇无谋,打打仗还行,可这治国,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事儿你干不来。也干不好。”
“皇位交给你,你也跟你爹学,到处打仗?可你有一个像老大那样能帮你处置政务的好儿子吗?你没有。如今收复塞北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明朝也不需要再多一个像你爹这样四处打仗的皇帝。”
此时的老爷子没有往日那副皇帝威严,只有身为人父的慈祥,在耐心的劝导着自己的儿子。
说完老二,又看向了老三,说道:“别人不知道你老三,但爹知道,这皇帝你也想当。”
听到老爷子的话,那老三朱高燧正要反驳什么时,老爷子朱棣却立马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爹知道,爹都知道,不过你老三打仗不如你二哥,治国不如你大哥,加上这些年在那锦衣卫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你的眼界就只能看见那些鸡鸣狗盗、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
“你不适合当皇帝。”
听着老爷子的话,一旁的朱瞻基也是看了看身边的三叔。
他清楚,老爷子说的对。
历史上,他这位三叔可是造反过的,还是在老爷子在世的情况下。
联合那东厂的黄俨。
只不过被识破了而已。
老爷子在说完这三个儿子后,最后便将目光看向了朱瞻基,说道:“这左看右看,咱们老朱家里的这些人里,还真就这小子有帝王之相。”
说到这里,老爷子也是笑了起来,说道:“能处政吧?这仗打的也不错。是个好苗子。”
“不过,就是太年轻,那怎么办呢?”
说着,老爷子便看向了朱瞻基身边的老二老三。
而那老二老三在感受到自己老爹的话后,也是突然醒过焖儿来,赶忙说道:“爹,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辅左大侄子的。”
尽管说这话时,这两位都不是很情愿。
但老爷子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爹也希望你们能好好辅左。”
说话间,老爷子便要转身骑马继续往前走。
可这时,那坐在马上的朱瞻基,却突然开口了。
“爷爷,塞北这一仗刚打完,您这就准备撒手不管了?”
听到自己大孙子这话,那老爷子朱棣顿时一愣,说道:“怎么,你小子还不愿意了?”
朱瞻基当即说道:“爷爷,孙儿这累死累活的帮您打完这一仗,您这辈子算是圆满了,文治武功,以后就是下去也能见太爷爷了,可您就没想过孙儿我吗?”
朱瞻基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在这时,朱瞻基也继续说道:“爷爷,孙儿今年多大?”
正当老爷子皱眉时,朱瞻基便直接说道:“孙儿今年才二十出头!”
“爷爷您多大当的皇帝?四十二!您才干了几年?满打满算到如今才二十年,您逍遥了一辈子,想当皇帝了,就当皇帝去了,干了二十年。可孙儿我呢,我还没逍遥呢,这才刚刚娶了太孙妃连半年都不到。”
“您这就把孙儿我给绑在那破龙椅上了?孙儿我要是也活到太爷爷那个岁数,接下来就还有五十一年呢!”
“五十一年啊!整天就在那破皇宫里,东走两步,西走两步,睁眼就是那些大臣,闭眼也是满脑子的朝政。整天跟那帮宫里的老太监和宫女们熘达,想想都要憋屈死了。”
“倒是孙儿觉得爷爷您现在身体这么好,跟太爷爷也多学学,再干个十来年,七十一不为过吧?到时候您再在我爹、我二叔、我三叔之间挑一个,再干个十几二十年,等你们都干过瘾了,孙儿我再来干。”
“也别整的咱们一家人整天为了这皇位争抢,好像是个多大的宝贝似的。还让爷爷您整天惦记咱们这一家人最后为了皇位兵戎相见。”
听着朱瞻基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在场的三人还真愣住了。
先不说这小子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这胆子是属实不小。
什么都敢说。
什么兵戎相见,什么老爷子活到多大岁数,是一点没有忌讳。
而那老爷子也是在这时候又气又笑,提起手中的鞭子便甩了过去。
虽然被朱瞻基那小子给躲开了,却还是说道:“你个臭小子,什么话都敢说,连你爷爷活多大岁数都编排上了。”
说完,老爷子朱棣便一个转身,带着仨人一同朝着大军返回。
返回的路上,朱瞻基也是凑到了老爷子的边上,说道:“爷爷,您瞧瞧这一大片的土地,您说舍下就舍下了?这好不容易塞北平定了,您可不能说撒手就撒手啊,这多亏?”
“您再好好将这塞北建设建设,反正咱们现在建城也容易,您就命我们家老五,在这儿带着人建城,也不多建,先建他一个四五十个城池。这儿一大片的土地,要是真的被利用好了,您这功绩,可是千古未有啊....”
“不管是这哪朝哪代,就算有将这塞北打下来的,可您见谁真将的这塞北与咱们国内融合在一起了?可现在不同了,到时候咱们将境内的百姓给迁移过来,还有这些当地的牧民,咱不管他是什么血统,都通通一视同仁,学咱们汉人的唐诗宋词,认咱们汉人的祖宗。”
“到时候,这片土地以后生出来的孩子,可就都是咱们明朝的娃娃了。”
“就像那于谦平绒策里写的那些办法,不出十几二十年,咱们就都是大明朝的子民了。”
“您想想,这些事情,可都是在您治下才出现的盛况,您要是带着这些东西下去,可比您光打下一个塞北和安南更厉害的多,别说见自家的祖宗了,就是去外边串门,碰见了那老李家,或者老刘家,说出去也有面儿啊。指不定太爷爷他一高兴,还给您摆桌酒席吃吃。”
听着自己这大孙子的胡诌八扯,不知为何,他老头子听着还真高兴。
倒也不在乎身边这些人觉得他这个皇帝为老不尊,还对着一旁的朱瞻基笑问道:“怎么,不怕爷爷抢了你的功劳?塞北这一仗可是你打下来的,爷爷跟着你沾点光就不错了,这要是再抢了你治理塞北的功劳,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听到这话,朱瞻基还真不在乎。
信誓旦旦的说道:“爷爷,这您真别客气,您就安心的坐着,您要是觉得这功劳还不够,给孙儿几年时间,孙儿帮你去把当年那元朝天可汗成吉思汗打下来的土?
?都给您打下来。再给您弄一些金发碧眼的娘们回来,到时候您见老祖宗的时候,都给您带下去,也让太爷爷见见稀罕。”
朱瞻基这话一出口,老爷子朱棣顿时便大笑了起来。
不过在本能的大笑过后,又觉得这话实在不成体统,便赶忙朝着朱瞻基那小子挥了下手中的马鞭,说道:“臭小子,胡说八道,连你太爷爷都编排起来了,再胡说,一鞭子抽死你。”
见此,朱瞻基也赶忙闭了嘴。
看着老爷子的精神头似乎又好了些,心中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他可是很清楚,老爷子去世也就在这一两年里了。
历史上是因为最后一次的亲征失败而病逝在榆木川,虽然说是因为率军征战时受了伤,救治不及时而病逝的。
但谁知道有没有失利后心气一泄而导致一卧不起的原因。
如今明军虽然大胜,但同样也是让老爷子了却了多年夙愿。
不光是历史上,就是前世很多例子都是这样。
一个母亲久病在身,却为了年幼的孩子一直都坚持着,甚至成为后世的一个医学奇迹。
可当自己孩子成婚之后,就在短时间内死了。
之所以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未尝就没有一直都憋着一口气的原因。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今后这逍遥的人生,还是为了让老爷子多活几年,朱瞻基都要想办法让老爷子的这口气再提上来。
毕竟老爷子今年才62岁,虽然也不小了,但正常来说,再活个十年左右,在没有像历史上受了重伤那种情况,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这饼是一定要画的。
言语之间也是处处暗示老爷子,多弄点功绩下去,不能够用就行,要让老祖宗们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还给老爷子畅享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但别说,这办法还真是挺有用的。
刚刚在那山丘之上时老爷子还一脸的疲惫和老态,可如今呢,之前那消失的精神头又起来了。
想着这些,朱瞻基也是在心里头寻思着,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的去学堂里找几本关于养生的书,给老爷子好好调理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