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梅超风鼻头微微翕动,一股熟悉异香钻入鼻中,不由眉头微蹙,欲要开口。
顾朝辞双目精光闪闪,当先喝道:“你这婆娘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学年轻姑娘,用起胭脂水粉,你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梅超风年纪实则也不大,还不到四十岁,人又容颜俏丽,肤色本有些黝黑,但近年来昼伏夜出,肌肤转白,有时会用些花瓣汁液,涂在自己脸颊,就如涂了胭脂一般。
这股香味,她的确熟悉,毕竟自己也曾年轻过,賊汉子让自己用过几次胭脂水粉,但现在早已不用了。对方这么说,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突地灵光一闪,蓦感不妙。
左手在腰里一拉,运劲一抖,火光照耀之下,就似一条火蛇,飞将出来,笔直点向顾朝辞咽喉。
顾朝辞看得分明,火蛇实则是条极长的银色软鞭,鞭梢装着十多只,明晃晃的尖利倒钩。
两人相距几有两丈,但银鞭说到便到,呈怒龙出海之势,鞭上反射火光,耀眼生花,可违和之处,就是这道光芒太过冷森,朝自己咽喉而来,相距还有三尺,已然袭人心脾。
顾朝辞见其一个瞎子出手快捷,认穴奇准,也就罢了,银鞭飞来却无丝毫破空之声,竟是武林中罕见的“挥鞭成枪,举重若轻”的上乘功夫。
不由心中暗赞:“这婆娘果然厉害!”身形微侧,右手早已拔出短剑,风驰电掣般向鞭梢一压。
梅超风眼睛已盲十余年,听声辨形之术已然出神入化,心知这一下被他压到,对方要脱出地窖,那是易如反掌。
她变招也是奇快,玉腕轻抖,那银鞭如有灵性一般,鞭梢猛地回卷,好似毒龙出洞,绕向顾朝辞腰身。
顾朝辞一压落空,反手上挑,“铛”的一声响,梅超风就觉手臂一麻,鞭头一沉,“砰”的一声响,跟着“咚咚咚”一阵乱响。
原来鞭梢被顾朝辞一剑荡开,击在了土壁上,登时泥屑横飞,墙上土块,也掉下了好几块,足见梅超风落鞭力道沉重之极。
顾朝辞凝目看去,见对方只一鞭,就在坚硬的土壁,印上了一条深深鞭痕,深达盈尺。料想那长鞭必是纯钢所铸,外镀白银,否则对方绝对,打不出如此沉猛力道。
梅超风一击不中,暗自运气,没觉刚才那股香味有异,手中轻抖,将软鞭收回手中,右手执住鞭梢,冷冷道:“你是何人?这是专门为了梅超风而来吧?”
她心知自己长鞭只有三丈长,自己身子又不能动弹,两人离了两丈远,也只能用长鞭一头攻击,招式威力已然大打折扣。
适才这一招也是竭尽全力,犹似电光飞闪,本该戳、卷、削、劈极尽变化,将对方一招击毙才是。
可来人听声音,年纪也不大,但这一压一挑,尽展浑厚内力,不光将自己攻势化解,还震的自己手臂发麻,若想一招制住他,那纯属奢望。
耳边也听的火苗窜动之声,充分说明,此人是有备而来,绝对不是什么误打误撞进洞来的。
顾朝辞见这婆娘眼睛瞎了,心里亮堂的紧,真真不好对付,双目寒光一闪,如针似箭,蓦地仰天打了个哈哈,朗声道:“好一個梅超风,难怪你能闯下诺大名头,果真了不起,在下自愧不如。”
“不过,好妖妇,你听好了,咱今儿来,是为师父‘地绝剑’黄云道长报仇的,你见了阎罗王,不要做了糊涂鬼!”
他这番话说得傲慢轻佻,但中气充沛,震得土室嗡嗡作响,
梅超风耳鼓更是怦然而动,心下顿时一凛。暗道:“此人内功如此了得,当非无名之辈,可自己所在之地,极为隐秘,根本无人知晓,就是小王爷未得召唤,也不敢找我?他又从何得之?”
她与顾朝辞适才交手一招,已知对方内力深厚,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明刀明枪动起手来,胜负都是未知。
更何况自己又饿又渴,下身还不得动弹,犹如老虎没了利爪,自不敢有丝毫怠慢,左鞭右掌,敛气凝神,严阵以待。
但她胆识超群,心性弥辣,明知强敌虎视在旁,面上却是安然如常,很有一股浑然不以为意的意思,嘿嘿一笑道:“老娘纵横江湖,平生杀人无数,可什么地绝剑却是闻所未闻……”
她言犹未完,顾朝辞就是一声大喝:“好一个妖妇,真拿杀人当成炫耀资本了,我师父名震武林……”
梅超风闻言不由一怔,想着是不是,真的是因自己杀人太多,将那什么地绝剑给忘了?
顾朝辞见她神色微怔,当即一声大喝:“纳命来!”
这一声断喝未完,一个“来”字还未出口,已然左手一甩,“嗖嗖”几声轻响,四枚袖箭激射而出,直袭梅超风。
右手紧随其后,向外一扬,两枚药瓶裹挟劲风,也直扑对方面门。
梅超风闻得劲风袭来,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左臂一挥,长鞭以江河倒泻之势,疾挥而出。刹那间“铛铛”几声响,那四枚袖箭,都钉在了周围的土壁里。
又感两股疾风,直袭自己面门,右手运劲拍出,“啪啦”一声,陶瓷瓶子被她一记摧心掌掌力,隔空震得粉碎,登即一股粉红色的烟雾,与一股黄色烟雾,交杂在一起。
就在这时,顾朝辞隔着两丈,呼呼呼三掌连出,隔着这远距离,他肯定打不出,能对梅超风,形成伤害的掌力。
可用掌风吹这烟雾粉末,却是绰绰有余,霎时间这些烟雾,有如活物一般,笼向梅超风。
梅超风再次闻到了,先前那股异味,右掌疾扬挥出,劈出一股刚柔相济的掌力,呼的一声,这些烟雾,竟折向洞顶飞去。
左手鞭仍是不偏不倚,击向顾朝辞前心空门。
顾朝辞见这婆娘手段,真是层出不穷,来势及其猛恶,但药已然撒出去了,也不想正樱其锋。
脚下左一扭,右一滑,“鸳鸯连环步”只是普通身法,姿势虽不好看,但在九阳神功催动下,已然能让梅超风,这奔雷闪电般的一鞭,瞬间落空。
梅超风知道这股香味,接二连三出现,必然有异,冷喝道:“看你身手,也非无名之辈,竟然如此卑鄙?”
她口中说话,手如流水,长鞭又是直点横劈卷,一连五招,每一招都似惊涛拍岸,变化奇诡莫测,又暗蕴无穷杀机,她心中虽知形势对自己不利,但也是不骄不躁,“白蟒鞭法”施展开来,仍是举重若轻,一如平时。
顾朝辞暗自叹服,可他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时机,也不正面对敌,就在地道口附近徘徊,一觉不对,随时就能躲闪,如此一来,梅超风长鞭再是厉害,也打不到他。
见她还未有异,心中一动,当即呵呵一笑道:“妖妇,你莫非不知,什么是彼我之别,因人而异?
对付你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婆娘,若还讲什么光明正大,岂不是个傻子?!”
他这两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如拉家常,但其中所包含的人生态度,着实令人心寒。
当然,这是他内心真实想法,也是想激的梅超风血气加速,尽快毒发。
梅超风一听这话,自是恨的银牙紧咬,满脸含煞,“呼哧呼哧”直喘大气,心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心似虎狼,今日老娘纵是难逃一死,若让你生出此洞,也枉负“黑风双煞’之名!
念至身动,右掌一按地面,整个身子直接扑出,左臂连连挥动,一招“白蟒卷身”,一股疾风直卷过去。
她下身不能动弹,如此打法,就是放弃护身,直攻敌手,不但狠辣迅捷,胆识之强,更是整个江湖,也少有人及。
她身在半空,如黑鹰扑食一般,猛扑而来,身法却是曼妙无比,左手软鞭挥舞成圈,想将敌人圈住,右掌已使出“摧心掌”中的绝招,掌影重重,一掌三式,拍向对方顶门、双肩,只是掌不到,谁也不知她要打哪里。
顾朝辞眼见梅超风如此打法,知道对方这是怒急了,心有喜意不假。
但见她身形袭来,其疾如风,鞭掌齐施,声势先已骇人,不禁心头一沉,暗暗诧异:“这婆娘怎的如此厉害?
这味迷药,别人一闻就倒,屡试不爽,这半天了,她怎地还不倒?
莫非这婆娘毒药吃多了,已然金刚不坏、百毒不侵?”
他心中动念,手上也是应变神速,手中也是掌剑齐动,短剑撞上银鞭,发出“铛铛铛”一阵响。
但觉眼前一花,白光闪动,好似有千道万道罩住自己,但一股微风拂向自己面门,同时一只柔滑嫩腻的手掌,也接上了自己左手掌心,一股雄强大力汹涌而至。
顾朝辞心中一凛:“这婆娘果然当得起行动如风四字形容。”
他久经战事,临危不乱,上身猛地向后一仰,左掌吐劲拍出,“砰”的一声,两人掌力一撞,梅超风就感浑身滚烫,身形不由自主向后疾飞,她的打斗经验更是远在顾朝辞之上,人在半空,右手在腰间一摸,飞手急扬。
顾朝辞内力深厚,硬拼掌力自在她之上,震飞梅超风,也是身形未动,可刚直起身子,只听得“嗤嗤嗤”几声细微的声响。
这一瞬间,根本看不清,是何种暗器。
只得拂袖疾挥,掀起一股劲风,又左跨一步,就是寻丈,整个人又钻进了地道口。“扑簌簌”一阵响,那几枚暗器都钉进了土壁中。
顾朝辞虽避开了,对方这手阴毒暗器,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这婆娘手段多,但没想到她这身子抗力竟然如是之强。
她走火入魔,内力必然不纯,还身中迷药,猜想若是不错,几天也没吃饭喝水,到现在还是能远打近攻,无一短板,这九阴真经,看来真不好拿,不禁又惊又怒。
顾朝辞知道九阴真经是一本书,就在梅超风身上,有些强力手段,根本不敢用,生怕掌力太重,毁了经书,那时就算杀了梅超风,又有个屁用?
如此一来,反被一个残废压着打了,真他妈憋屈!
他心中动念也只一瞬,可为了经书,还是迈出几步,又重新回了土室,口中悠然笑道:“梅超风,你这是生气了?
需知气大伤身啊!
你就是再拼命,区区雕虫小技,焉能伤的了人?”
他语气轻佻,言下似乎对这招,还不甚满意。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做派,很是小人,可为了经书,也顾不得了。
就是要气的对方,药性快速发作,好找机会得手,免得夜长梦多。
梅超风本想与对方同归于尽。可自己行动不便,来人内功又太过厉害,一掌就将自己震回,又发射三枚“无形钉”,去如电闪,还是没能伤的了对方,不禁暗佩他功夫了得,心中却更是着急。
可身子刚落地,听的对方还在嘲讽自己,心中更气,突觉手臂隐隐发麻,如一条细线般,迅捷无比周身游动。
她知道那股香味,果然是有问题的,自己眼瞎看不见,又在密闭空间内,千防万防还是中招了。
不禁神色惨然,怒忿交加:“想我纵横半生,大仇未复,不料性命竟会送在,这等无耻之徒手里!”
可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别说杀了对方,就是自己也得毙命在此。
但这《九阴真经》绝对不能留下!
念动掌出,右手直直拍向自己腹部。
可突闻头顶、腹部都有一股疾风袭来。
顾朝辞之所以用这么多手段,不是怕自己杀不了梅超风,而是了解她的性子,她将《九阴真经》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
最怕她宁死不屈,临死前毁去经书,那自己所为一切,岂不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故而才先下药,又全神贯注,双目紧盯梅超风双手,只待她身子微有异样,便即上前杀人夺经。
顾朝辞也有自知之明,梅超风再是残废,自己绝对没有一招制住她的能耐,也就只能卑鄙一把了。
就在梅超风稍一愣神时,见她手掌一抖,知道药性发作,时机已至,身形一晃,如风欺进,右手一记“泰山压顶”直朝梅超风头部拍去,左掌施展擒拿手,拿她手腕。
此时正是梅超风出掌毁书之时,一闻对方,来势激起的劲风,只觉其劲力雄劲,可她也不想反抗了,只要能毁了经书,死又何妨!
故而对这两招也不格挡,仍然拍向自己腹部。
顾朝辞见状,心中大急,忙忙大叫:“梅若华!”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梅超风掌力都要吐出时,闻听此名,右手已然按住了腹部,凝力不发,可她毕竟得享大名数十年,岂非易与?
虽心有疑惑,仍是应变神速,右手手臂抖动之下,就将对方擒拿手化解,左掌运劲于掌,“呼”的一声朝着头顶,迅疾拍出,风声飒然。
顾朝辞乘着对方反击的一刹那,左掌横切对方右腕,右掌迎着对方左掌就拍了上去,“啵啵”两声响,左掌切到她手腕,更是如碰钢铁。
梅超风接了顾朝辞这一掌,只觉全身气血涌动,浑身火热,可她身怀桃花岛奇门内功,又修炼九阴真经外门神功,内功之深,也非寻常,内息一转,顺势手掌变爪,正是“九阴白骨爪”,关节陡然增长,欻忽间直抓顾朝辞脉门,这一招来势当真迅捷绝伦。
可顾朝辞勤修苦练十年,单说武功或许还和全盛梅超风,略微有些差距,可他行走江湖,也就是为了过招练手,交手经验也是相当丰富。
一觉几根冰凉手指,搭上自己手腕,手掌微缩,内力急催,一个翻腕,已然脱出对方锁拿。
与此同时,右掌与对方左掌相交,更是顶着压力,乘势疾冲,要将对方毙杀,就听得梅超风急促道:“九阴真经!”
顾朝辞见她虽气喘吁吁,右手扔按在自己腹部,不由唉叹一声,一个跃退,退开几步。
摇了摇头,看着梅超风,一脸佩服,拱手道:“好一个铁尸梅超风,不愧是桃花岛高徒,我顾朝辞佩服的紧,心服口服!”
梅超风与顾朝辞交手数招,没占得了丝毫上风,也是大为佩服。虽说她练功走火入魔,内息不畅,发挥不出全部内力,可这小子,内功着实厉害,自己竟险些招架不住。
听他年纪也不大,可身具这等内力,也在回想此人是谁,听他报出名号,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哦?原是辣手书生到了。
呵呵,老娘原也在想,究竟是哪位高手,如此卑鄙无耻,江湖传闻,果然诚不我欺!
可任你算度之深,内功之绝,无不令我骇然倾倒,可你还是太过小看梅超风了,不知老娘天天喝毒药的吗?”
顾朝辞听她讥讽自己,默了半晌,见她右手还是不离腹部,知道自己,硬抢不了经书了,谓然一叹道:“你梅超风鼎鼎大名,响彻江湖,可我顾朝辞也非无名之辈。
今日为了对付你一个瞎眼的女流之辈,我采取下药手段,你以为我很自豪吗?
你骂我卑鄙无耻,这个我认!
但我从来没有小看你,当今武林,能被我这样对待的,也就你一人而已。
你下身既不能动弹,又瞎了眼,我还下药,如此煞费苦心,却还是没能成功,唉,我在你手上,败得一塌糊涂。
但你得记住,这‘软麻散’是我手中,最厉害的迷药了,绝对没有看不起你!”
顾朝辞这话说的满是不甘,他知道梅超风为了修炼九阴真经,先服用砒霜,然后再用内力逼出来,扛毒能力,那是一等一的。
故而才用了“软麻散”这种麻药,又怕对方闻出味道,还从穆念慈手里,讨了一些胭脂水粉,就是为了一起撒出去,让她闻不出药味。
没想到这婆娘着实厉害的紧,还是没能将其给迷倒,岂能不真心佩服对方?
当然,他枉做小人,没能成功,又岂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