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20号,大寒。
BJ西站,17点03分。
一辆自南京来的绿皮火车“呜呜哒哒”中转靠站。
火车站的春运大潮已经拉开,蛇皮袋、帆布兜、塑料桶、鼓鼓囊囊的行李物挨着物。
花棉袄、绿大衣、厚羽绒、乌泱泱的人挨人,都一窝蜂地往外挤动,还有几个逃票的人从栏杆处往外跳。
在时不时夹杂天南地北的方言,以及各种男女老少酸爽味中。
肖孝恪停下脚步,让零下6度的寒气打了冷颤,紧了紧身上那件黑不溜秋的羽绒服。
猫着身子,一手拉着行李箱和肩包,一手夹着父母给新弹的棉花被,满头冒汗地挪出了车站。
路边小店买了瓶水,稍清了下嗓子,肖孝恪翻出用省机票钱买的摩托罗拉E680手机,打起一个电话。
“喂,锰哥,是的我今晚回BJ了,这次出去我那书连内地宝岛的出版权一起卖了——89万。”
“当然是真的,羡慕啥,扯皮了几天扯到88万,然后我说不好听才又加了一万。你那边电影准备工作怎么样了,录音、美术、都找好了,主摄还没,摄影助理没事啊,我们能帮着弄......”
“预算还不够我知道,你别担心!资金差不多已经有一半了,肯定能拉到剩下的投资。”
“我们当然得有信心啊!我3个月准备的细分镜头剧本加你这00届中戏大导演,对一个小成本电影那自然不在话下,记得家庭煮夫李桉的故事么,自己筹钱捧自己做导演!”
“你搭地铁过来说啊,好的19点见,嗯...我就在母校那家常去的网吧等你。”
放下电话,肖孝恪振奋的对空中挥出一拳,用胸腔喊道:“2005,我的第一步终于要踏出去了。”
“嘀嘀!”
“嘿!小伙子走不走啊!”
路边桑塔纳黑车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向肖孝恪吆喝,职业的敏感性让他迅速锁定手机,这穿着普通小伙子是一个可以叫车的人。
“呵呵...不用了师傅,我有人来接。”肖孝恪笑着摆手拒绝。
“别呀,你搁这站着多冷啊,要出哪我这桑塔纳马上走,老张我十多年的老BJ,比那些开出租的外地佬活好还便宜。”
“今日个200块全BJ给你跑,要说老张祖上也是大户儿,上个月交通副局长还搭过我车.....”
黑车司机喋喋不休的自夸,职业绝不让他轻易放过一个潜在顾客。
知道BJ的司机贼能聊,好像跟上层都有很深厚的交情似的,肖孝恪没敢吭声,而是抬着下巴四望,“找”向了那些来接大肚领导的大吉普大奥迪。
那黑车司机跟着他的目光一瞅,悻怏怏打转方向盘离开。
见车走开,肖孝恪也收回艳羡的眼神,非常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争天抢地加入挤爆满的1号地铁站口。
“有毛病吧,抠不死你,小守财奴...用2千块的摩托罗拉居然还抢地铁!”
不远处的黑车司机瞟到肖孝恪狼狈奔突身影,义愤填膺鄙视他。
BJ的地铁有多挤,1981年就客运量6466万人次,日均客运量为17.7万人次。
从01年加入世贸后,4年来北漂的打工人已经倍增的要限制进城。
地铁上一只脚站着,不会斜5度。
肖孝恪被旁边两大妈挤闷到胃苦,感慨05年BJ地铁人头攒动都到了这个样子,而同时,有多少小城市和农村人听都没听过“地铁”这个词,真是鸿沟信息差啊!
幸好“他”三年前考上大学离开了大丰农村老家,并不顾父母阻拦,有远见的把志愿从土木建筑改成中戏表演系。
再晚几年,等各种天赋型星二代们长大,普通人连到戏子圈卖身的机会都没。
......
一个小时腾挪,才到了目的地——后海。
肖孝恪一直在这条街一家“越界”的酒吧,卖卖唱,赚些生活费。
中戏原则上是不让去酒吧卖唱的,但对贫瘠家庭的学生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肖孝恪很感谢学校,这让他在酒吧遇到个蛮重要的人,不然第一部电影还真没把握干不知道拍什么好呢。
【越界酒吧】在文艺范的后海是个另类,接近三里屯狂野风格。
这里装修十分高档,小木桌,软沙发,旋转的灯光,优雅的服务生,还没到高峰就有好几桌,台下酒花四溅喝着莫吉托。
台上的歌手压着嗓子唱的自然不是周奶茶的《mojito》,而是特费歌手皮鞋底,杨昆的《无所谓》。
“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无所谓/谁让谁憔悴
有过的幸福/是短暂的美
幸福过后/才会来受罪
错与对/再不说的那么绝对
是与非/再不说我的后悔
......”
肖孝恪踏放下行李,脱去羽绒外套,顿时吸引一片消遣的少女少妇目光。
蓝调灯光下,182cm的身高,浅色牛仔裤,白色连帽卫衣,肩宽腰窄,双腿修长,属于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当然最重要的是脸,直而笔挺的额头,料峭感的五官,有棱角的眉骨,平行四边形的眼睛,人中轮廓和颌唇沟线清晰,唇形还是标准的M型。
兼容了“居老师”温润的少年气,和“傻白甜宽”深邃的男子汉气,属于浓墨重彩越看越惊艳型。
“啊...孝孝...你终于回来了,再不来老板可要扣我工资了。”
一个媚气带骚的声音从吧台传来。
这调酒师是个一身亮片水钻衣钙里钙气的潮男。
“哇...什么味道,你吃螺蛳粉吗?”小跑过来的姿势顿时收势。
“托尼,我刚从坐了15个多小时的火车上下来。”肖孝恪摊了摊手,能让这个女性化的男人望而止步挺有成就的。
“好吧,原谅你了,卫生间里拿我香奈儿蔚蓝香去洗漱下,最近酒吧生意从你没来就降了,等会必须帮忙串个场。”
“可是托尼,我上上周就辞职了。”
“200块两首歌怎么样!我可是知道你最近很缺钱要做事情。”托尼伸出兰花玉指要点他硬硬的胸肌。
“谢谢,托尼你总是这么体贴。”笔直的人往后缩了缩,虽然托尼人品不错,不是男盗女娼的假钙,但对帅哥,古.道热肠。
“小欧姐,先来首《突然的自我》。”从主唱手里接过吉他,别在腰间,肖孝恪活动下手指。
贝斯手小欧找好曲谱,比了个ok手势。
配乐前奏响起,台下的观众立刻嗨皮摇摆了起来。
原本一首几年前的歌,在几月前伍佰演唱会上一唱而大红,火爆不输大街小巷都在播放着那首《2002的第一场雪》。
这一年的歌能打太多了......
连芒果的“台柱子”何老师,也推出了他的首支单曲《栀子花开》...倒是酒吧驻唱的福音。
完成串场,肖孝恪用果汁敬了几杯捧场的老顾客,便回到后台结了薪水。
然后对准了他来酒吧的目标人物,贝斯手小欧。
“小欧姐谢谢你们刚刚的配合。”
小欧笑着打趣道:“小肖不错啊,一上场就有顾客打赏,我们赏光了。”
键盘手刘肥凑来:“肖小哥就是我们这些乐队的福星,西单海淀都有姑娘跑过来看他,他这走了一周,我们薪水都掉了不少。”
“主要是我唱的真情流露,唱的好听,台下的观众都是有见识的么。”肖孝恪抖了抖疏朗的眉毛,在渐熟悉的人面前卖卖乖可以拉近距离感。
靠门的丧脸鼓手阿特,不吃他这一套,嘲讽中带酸道:“你的唱歌和脖子差不多,根本没机会出唱片,那是卖唱,明明是卖脸,可怜我们这种长得丑的人,永远理解不到帅哥的快乐。”
“哈哈...去你的阿特,自个酸就行了,我们蓝色风沙可不丑。”小欧笑着打了阿特一下,拉着肖孝恪关心问:“小肖你这次回来这么晚,出版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肖孝恪点头:“事情都办妥了,谢谢小欧姐关心...今天特找你想介绍博哥给认识下,我们中戏最近有个电影机会难得很,我打算推荐博哥去试试镜...”
小欧重视道:“那我晚上打电话叮嘱脖子早点回来。本来是昨天回来的,前面完拍了管导一部戏后又跑了几个剧组,说是一个电视剧角色有10句台词十分难得,他自从拍了第一部戏说找到了方向,要是能认识你们中戏的导演演员他一定非常高兴。”
十句台词??
混这么惨啊,看来一定可以把那个憋屈角色演活。
肖孝恪神秘地笑了下:“那这么说定了小欧姐,等博哥回来打我电话,今天先回去了,明天还得去学校老师面前露个面。”
小欧微笑道:“好的,号码知道了,早点回去休息。”
“大家拜拜。”
“拜拜...”
......
嚼着薄荷润喉糖,吹着《》口哨,肖孝恪心情轻快欢乐。
肖孝恪很庆幸在酒吧驻唱,认出了和黄博夫妻相的小欧。(废话,95%相似谁不认识。)
不然让找现在的默默无闻跑龙套的博,还真不容易找。
有黄博这个未来百亿影帝的加入,加上给他算量身定做的角色,相信电影的出彩度至少增加一倍。
重生到这已经3个月了,一番心血折腾,第一部电影的一半工作算是到位了。
上辈子,肖孝恪属于半路扎进娱乐圈,义无反顾跟随剧组十几年,从剧务剧组打杂活苦苦熬到某作家导演手下第六副导演。
等到36岁了,终于靠跪金主执导了自己第一部院线电影,票房大卖还捧红金主的女儿,算是声名鹊起。然后踌躇满志一边接投资一边贷款准备做大,两年后,遇到了史无前例的疫情。
寒冬来袭,影视行业赚年轻客户的钱,而年轻人基本没了钱......
创业的肖孝恪两套房子搭进去,还欠银行三百多万!
一场宿醉到了2004年,成为中戏02级一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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