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灰头丧气的退回本阵,将荀或方才言语和曹操说了。
曹操听了,望着前方在黑夜中静静明亮的许都,久久没有说话。夏侯渊在一边急道:“主公,强攻吧。将士用命,未必就攻不下来。”
李典想要说话,被从兄李整阻止。李整身材高大,面容平庸,他上前对曹操道:“主公,整愿为先登。”
曹操道:“你等约束部众,文谦随我去见见皇帝。”
乐进容貌短小,曹操话音刚落,随即翻身下马,取了大刀在手,牵住曹操之马,道:“我为主公牵马。”
曹操微微颔首,夏侯渊阻止道:“主公,有吕布在许都城中,这厮射术惊人,曾于小沛西南辕门射戟退纪灵之兵,主公不得不防。”
曹操道:“以文谦之能,除非荀或在城上乱箭齐发,否则仅凭吕布在城楼上远远放箭,绝无可能伤到我。”
夏侯渊道:“若是荀或乱箭齐发,主公又待如何?”
曹操再次看向明亮的许都城,只觉得此刻许都城彷佛是一只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把,点亮了这个暗沉多年的乱世一角。
他轻轻一叹,没有再说话,示意乐进牵马向前。
二人向许都而行,城上荀或见只有曹操、乐进二人前来,且无人持弓,轻轻点头示意,盾兵层层分开,将刘协让了出来。
曹操见到刘协出现在城垛处,与乐进又行了十余步,将将在寻常士兵弓弩射程之外停下。
君臣二人继徐州之后再一次对视,两鬓星星,稍显沧桑的曹操看着火光中年轻天子那乌黑的双鬓,明亮的眼睛,心中思绪一时间百折千回,在马上微微欠身道:“陛下召臣,臣已至矣。”
刘协道:“月前于下邳城下,朕曾有旨晋孟德为威武侯,今已以明诏行于各地。孟德与众将士靖绥徐州,朕意先以孟德秉军功之赏,再由朝廷加印,未知孟德以为妥当否?”
“我果然小看了他。”曹操心中叹息,他以为皇帝是想要清除他曹孟德和曹氏宗族,所以诸般布置都是为此,没想到皇帝想要的,却是他曹孟德和这些年建立的一切为其所用。
皇帝不曾将计就计,虚以点火,大开城门设伏,等他曹孟德入内后袭杀,乃是因为皇帝早已将他曹孟德,将他身后这些战将谋臣,精兵劲卒看作了自己彀中之物。
如今皇帝话中开出条件,不但先前诸多承诺不变,还将这一次军中施恩提拔之权留给自己,这是要他曹孟德从今而后躺在功劳簿上,安居府中做个吉祥物吗?
曹操答道:“陛下乃是天子,诏令既是天恩,何用问臣意见?”
刘协听出曹操心结,朗然一笑道:“孟德这是怀有退居府中,不问世事之心呐。虽朕曾听闻养怡之福,可得永年,但亦曾听闻老骥伏枥,壮心不已。”
“依朕之意,孟德连年征战,子嗣虽多,却无暇享天伦之乐;更兼屡经危局,负伤多处,未曾有所调理。朕亦能体察孟德之殇,明日还都孟德可暂于府中将养,令曹氏与夏侯氏壮盛之将,随朕讨贼。”
“待孟德休息足够,旧创痊愈,仍当领我大汉三军,静海内四方,威万国百夷。”
“所以实际上是要罢我曹孟德之权,幽禁于府内,至于何时启用,就要看皇帝何时恩威广立,足可压服于我了。”曹操心中思忖:“若是皇帝诸事不顺,恐怕我曹孟德此生也无从出府了。”
见曹操不言,刘协继续道:“朕常慕光武皇帝一朝,非独光武皇帝挽大厦于将倾,更兼其君臣相得,为万世垂范。”
“朕于宫中曾斩木为誓,言曹氏富贵于汉祚同在,今孟德奉诏回军,未有丝毫差池,朕心甚慰。只未知孟德与朕能否君臣相得,全于始终,为后世表。”
皇帝在这种公开场合再次重申承诺,又将曹操私领大军还都包揽在了身上,曹操眼神一阵闪烁,道:“大军方至,不可疏忽,陛下容臣先回军中屯驻。”
刘协点点头,道:“士卒扎营,乃是大事,孟德自去安排,朕思孟德连战数月,当思念家人,当送夫人先与孟德团聚。”
曹操道:“谢陛下天恩,臣告退。”
乐进牵着曹操回转,曹操忽然在马上问了一句,道:“文谦,你有多少家人在许都城中?”
乐进牵着马,不假思索答道:“有幼子三人,宗族七十六口。”
曹操重重一叹,道:“文谦能立刻说出,显是心中思量过多回了。”
乐进答道:“主公切勿以臣之家人为念,臣既从主公之征,便当以军令为先。”
曹操道:“我思及家中幼子宗族,尚且心如刀绞,何况诸将士呢?怪只怪我看错了荀或,看轻了皇帝。”
乐进无言,二人回到军营,扎下营寨,郭嘉、夏侯渊、李典、乐进、程昱、荀攸等人皆聚于曹操账中。
曹操将皇帝所言与众人说出,程昱率先进言道:“荀或兵少,仅能守许都一城,司空可于天明之后,先围许都,再令各地聚兵输粮,然后分兵小沛,先破高顺、陈宫,然后挟大胜之威还许。”
郭嘉反对道:“此计太缓,依荀或之智,主公但有围城之举,城中立时便有人突出向四方求援。现穰城张绣,荆州刘表,江东孙策,淮南袁术皆近在迟尺,虎视眈眈,若得皇帝明旨,到时必以此为借口引兵来攻。我军为久战急行之兵,如何能与四家相持。”
“更何况主公在许都图谋为皇帝所算,以臣想来夏侯惇、于禁处也难有斩获。”
程昱道:“以奉孝观之当如何破局?”
郭嘉道:“唯今之计,急攻而已。荀或所领之人到底曾在主公帐下之兵,未必就能如吕布攻兖州时效死。”
这时荀攸起身下拜道:“主公,臣有一言,冒死以进之。”
曹操上前扶起荀攸,道:“公达有言尽管说来,某若不信公达,何以邀公达至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