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复五年五月。
南阳荆襄已经绿意央然,中原大地一片耕种忙碌。
朱温去信给李克用,要求老对手把张全义放回来,条件随便开。
李克用也不傻,他能答应放虎归山?直接软禁了张全义,不杀不放。
此时的晋军已经陈兵魏博。
要知道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是牙军拥立,当时有这样一句俚语“长安天子,魏博牙兵”,说的就是魏博牙兵可以随时废立节度使。
李克用之所以用兵魏博,也是因为魏博牙将李公佺作乱,李克用早有攻占魏博的野心,一直没有得逞,此时是个机会。
罗绍威见状急忙找朱温救援,他是整不了这些大头兵了。
河中河阳都被李克用占了,如今他顺势沿河东进,朱温的兵力捉襟见肘。
驻守在河阳对岸的两万大军不敢稍动,否则洛阳危矣。
杨师厚在彭城与王茂章对峙,也不敢稍动。
如今颍州已失,整个局面极为不利。
郓城大战一场,刘鄩大军退回了兖州,这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至于打南阳?
原本觉得南阳是块肉,谁知竟是块硬骨头。
朱温在书房内看着地图,皱眉思索。
看样子魏博必救,不然河北就全丢了。
他思索谁去魏博合适。
李克用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必须要用精兵强将,否则一旦让他土龙翻身,自己就没好日子过了。
正在发愁之际,突然有军报来。
朱温打开军报,却是杨师厚发来的急报。
说,淮南大军突然撤离,让人莫名其妙,恐其有诈。
朱温也是一愣。
王茂章势头不错啊,怎么就撤兵了?
他一撤兵,已经占领的颍州就暴露出来了。这是在搞什么?
反正不管怎样,这也算变相的把王茂章打出去了。
王茂章退走,杨师厚接管,只是他接管的城池已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百姓都被迁走,杨师厚气的直咬牙。
一直打到颍州。
颍州的刘存与其稍一接触,就直接退兵返回了淮南。
嘶~
他们是什么意思?
虽想不通透,可也不耽误杨师厚收复失地。
望着涛涛的淮河,杨师厚也只能望水兴叹。谁让自己是旱鸭子呢。
八月,朱温命杨师厚返回,直接去魏博,抵抗李克用的大军。
淮南广陵吴王府。
吴王杨行密躺在榻上,脸色蜡黄。
袁袭和郎中一阵嘀咕。
他转身来到榻前,低声问道:“主公,可还有什么吩咐?”
“王茂章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
“让他来见我。”
“是。”
王茂章回来的莫名其妙。
他正与杨师厚对峙,自己也不吃亏。谁知道突然一道命令,让他撤回淮南。
他虽有疑惑,可还是按照命令执行。
只是他看着城池完整的符离城,不愿留给杨师厚,于是让人迁百姓去淮南,承诺到了淮南给他们土地,然后一把火烧了城池,这才退走。
大军渡河,回到淮南,有命令让他即刻进广陵,吴王召见。
于是他带着亲兵部曲快马往江宁赶。
在江宁坐船走长江到达广陵。
七月十五,王茂章等在吴王府的前堂。
等了近两个时辰,吴王的谋士袁袭这才出来。
“王将军,主公召见。”
“好。”
王茂章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跟着袁袭走了进去。
左拐右行,来到了一座花园中。
一座大屋周围盛开着鲜花。
门口的侍卫见是熟人,简单的查看了随身物品,就放行了。
“主公,王将军来了。”
“主公,王茂章觐见。”
“呃,景仁回来了?”
“主公,我回来了。”
王茂章见吴王卧在榻上,侍女扶着才能坐起,再看脸色蜡黄,气喘吁吁,他心里咯噔一下。
“景仁,我病了~~~”
吴王杨行密有气无力的说道。
“主公,你这是怎么了?!”
王茂章见杨行密如此虚弱,不禁双目通红,声音急切。
他和杨行密一起在淮南起事,一路辅佐着杨行密当上了吴王,统治了整个淮南。
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可吴王却已染病不起,想到伤心处,王茂章虎目含泪。
看到王茂章如此,杨行密心里发酸。
自家事自家知,他有预感,自己的大限将至,恐怕时日无多了。
想到这儿,杨行密对着王茂章招招手,让他来到近前,缓缓的说道:“景仁,你我兄弟一场,同起于微末,一起打天下。如今我,我恐怕不行了。”
“主公~~~~”
王茂章见杨行密这么说,扑通一声跪倒榻前。
“主公,你虎体康建,咱们还能一起骑马征战呢!”
“景仁,奉天不似圣君,还需你来辅佐。”
杨行密对自己的大儿子是真不满意,但凡有的选,他绝不让此子继位,可现在杨行密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其他儿子年纪尚小,无法当此重任,只有长子杨渥今年十九,尚能接位。
他之所以把王茂章召回来,就是怕自己这个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不服,这才当面嘱托,好让自己心安。
杨渥作为杨行密的长子,一直名声不好,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个妥妥的富二代加官二代。
此子嚣张跋扈,不懂人情世故,对父亲手下的文武官员从不知道尊重,呼来喝去,府武对此子都极为轻视。
杨行密也知道长子难以服众,可不让他接位让谁接?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这个老兄弟。
要知道,王茂章是有名的王铁枪,一杆大枪舞的虎虎生风,一般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不把自己这个老兄弟搞服帖喽,这个位是接不了的。
“景仁,你去接奉天的宣州观察使吧,让他回来。”
“是,茂章必不让主公失望。”
王茂章知道,吴王这是在安排后事,自己必须执行,否则等待自己的就是杀身之祸。
他随着袁袭出来,去办理了相关的手续,带着谒者急急忙忙的往宣州而去。
去宣州,要沿长江逆流而上,走芜湖水,进入丹阳湖南下,到达宣城,此时已进入九月。
宣州观察使正是杨行密的长子,十九岁的杨渥杨奉天。
本来杨渥在广陵吃香的喝辣的,没事就出去逗猫惹狗,调戏调戏美貌民妇,小日子过的惬意。
谁知,去年父王非让自己来当什么宣州观察使。
你说自己一个大少爷,哪里会处理这些政务啊?喝喝花酒,和女人调笑才是自己的专业!
可父命难违。
杨渥转念一想,既然逃不掉,那就去吧,虽然离开了广陵的狐朋狗友,可到宣州自己也自由啊,没有老爹在跟前管着,自己想干啥就干啥。
刚到宣州,他就提拔了几个心腹之人,如现任宣州指挥使朱思勍(qíng)、范思从、陈璠,让他们掌握自己的亲军。
今天,杨渥闲来无事,就邀三人在府中宴饮,舞姬翩跹,四人在大堂里喝的不亦乐乎。
突有亲军来报,有谒者求见。
杨渥酒色正酣,哪里理会什么谒者,只顾得和三个心腹饮酒作乐。
门外的王茂章大怒,带着谒者闯了进来。
众亲兵拼命阻拦,可哪里是王茂章的对手。
见堂外喧闹,杨渥顿时扫兴。
“何人喧哗?!”
杨渥腾的站了起来,朱思勍、范思从、陈璠三人也起身怒视。
此时大堂外闯进一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此人杨渥当然认识,正是老爹手下的左牙都将、润州团练使王茂章。
“大公子,主公有恙,让马上你回去。”
“什么?”
杨渥再混蛋,听说老爹病了,心里也是一紧。
他对着亲兵摆摆手,让门外的谒者进来。
谒者宣读了调令,杨渥这才知道,王茂章是来接任的。
虽然这是老爹的命令,可对打扰自己喝酒的王茂章,他心里有气,自然没什么好话。
“原来你是来接任的!”
杨渥昂着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王茂章见此,心生怒意。
此子还未当主子呢,就如此待人,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与王茂章交接了手续,可他还是赖着不走。
是人都有那么几个好朋友。像杨渥这样的纨绔依然有,比如淮南节度使司押牙徐温、王令谋,他们心里一直向着大公子,虽然也对大公子有些不太满意,可是嫡子继业乃是伦常,他们必须要支持。
他们曾经和杨渥约定,“王且疾,而君出外,此殆奸人计。他日有召,非我二人勿应也。”
原来,他早与押牙徐温、王令谋有约定,不见我们的令符,你千万别回来。
等了几天,果然有人持约定令符来见,杨渥知道,这错不了了。
这才收拾行装,这两年他在宣州也没少划拉,需要车辇,他还要找王茂章讨要亲军。
按理说,亲军部曲,应随主人行止,王茂章不应阻拦,可是杨渥要把三名指挥使都带走,这让他很恼火。
你都带走了,我这宣州观察使怎么干?
王茂章也是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客气,把杨渥一顿臭骂,你说气人不?!
像他这种老将,对少主如果不认同,难免会表现出来。
尤其是王茂章这样的武将粗人,更是不太注意自己的言行。
杨渥气的要死,在心里把王茂章恨上了。
你想想,被未来的少主记恨,能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