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4章河工现场(1 / 1)无色非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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癞头是第一批南阳移民。

当时他全家八口人从陈州而来,路上还饿死了爹娘。

他都没工夫哭泣,因为眼泪早已流干。草草掩埋了父母,带着弟弟妹妹们几经辗转,来到了南阳。

到了南阳,他才吃上了第一顿饱饭。

弟弟妹妹们像饿狼一般,把接待流民的餐食一扫而空。

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他就下定决心,只要自己活着,就不能让他们挨饿,哪怕让自己死!

南阳国府的官吏带着他们去了安置点,划出了一大片荒地,告诉他们,这片地就他家的。

当时,全家六口人看着长满荒草和杂树的荒地,都有些傻眼。

这是真的吗?

自己家真的有土地了?!

癞头记得,老爹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曾祖的时候,家里是有田的。可几次大灾,田地荒芜,为了糊口只得卖了。然后他们家两辈子都没有土地了。如今到了他这代,竟然官府给了土地,还三年免税,还给种子、农具。

癞头一家跪在荒地里,给丈量土地的官吏跪下磕头。

官吏已经见怪不怪了,摆摆手,说道:“你们要谢就谢德王,这些土地是德王给你们的,要念着他老人家的好。”

癞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听着官吏说的话,心里暗自琢磨,自己一家要给德王老人家立生祠,他老人家活人无数啊!

紧挨着癞头家,是从豫州逃来的柳家。

老两口带着一儿一女,被南阳国府安置在癞头家的旁边。

“癞头哥,癞头哥,这是你家的地吗?”

“嘿嘿,柳小娘,是的嘞,这是我家的”

癞头刚刚还兴高采烈,谁知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柳家小娘子也眼圈红红的,指着旁边的荒地说道:“这,这是我家的嘞。”

却见荒地那头,柳老汉拉着老太婆和儿子跪在地上,邦邦邦的给丈量官吏磕头。

官吏拉起刘老汉,拱手对着南阳城的方向举了举,“德王殿下的恩德,你们要记在心里。”

“德王活命大恩,老汉忘了祖宗也不敢忘了德王。德王他老人家富贵绵长,多子多孙。”

柳老汉边磕头边说不忘大恩。

几年过去了,如今癞头家的荒地都开垦了出来,粮食也堆满了屋子。

每年卖了余粮还有了大把的铜钱。

弟弟妹妹们也能扯上麻布,做身新衣。现在他心里美啊,柳小娘子要是嫁进门来,那小日子,想想都美。

柳家也和癞头家一样,日子翻天覆地。

他们家里都立着德王的牌位,每天都在牌位前叨咕几句,说说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汇报一下今天的工作。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家里的陈粮还未吃完,新粮已经下来了。

刚进入十二月,国府就发布了告示,要征壮丁修河渠,解决运输问题。

这个运输,癞头是知道的。

每当他进城卖粮回来,再买点东西就难拿,这就是幸福的烦恼吧?!

要是修好了河渠,自己没准也能得力。

李裕在家修整了一段时间,十二月十五日,他就近来到了向城工地。

从向城边上的淯水往东到堵水,有六十里。

南阳和唐州征发青壮十万,就分在这六十里的地段上。

平均一丈十个人。

当然实际施工不可能这么分配。

根据计算,要行大船,河宽应在百米以上,深度十米。

这样的土方量是惊人的。

十万人分配在十个工段上,每个工段一万青壮。

还征发了些小姑娘小媳妇,帮着做饭做汤,送到工地上。

工地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望不到边。

有人专门用铁锨挖土,有人专门用钁头刨土,有人专门挑土,分工明确,效率极高。

挖出的泥土都堆放在河道的边上,自然形成了河堤。

眼看着一天天的河道逐渐成形。

周宽作为向方运河的总指挥,心里虽然喜悦,可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也没有时间欣赏成果,只是每天频繁的往来南阳与向城之间。

李裕站在刚刚形成的堤坝上,看着前面这道巨大的深沟,里面的青壮犹如忙碌的工蚁,往返于河道与堤坝之间。

一个壮实的汉子,一身的麻布短衣,挑着两大筐泥土腾腾的走上了河堤。

李裕一把拉住他。

笑呵呵的问道:“小哥,打扰一下。”

那汉子正忙着挑土,见有人拉住自己,就放下扁担,擦拭了下脑门上的汗珠。

“公子何事?”

他见面前这人衣着华贵,但面容和蔼,也就放下局促,口称公子。

“你从哪里来?”

“我?南阳来。”

那汉子自豪的说道。

“是什么时候在南阳安家的?”

“两年前,我是第一批来南阳的流民。”

一说起这个,那汉子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哦?第一批?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好着嘞。”

那汉子咧嘴一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来河工,你愿意吗?”

李裕很担心自己大规模征发青壮会引起民怨,到时候就不好弄了。

“呵呵,有啥不愿的?!是德王他老人家要修河道,我当然愿意来了。”

“呃,为什么啊?”

那汉子见李裕对德王他老人家的决定有质疑,心下不高兴,把脸一沉,闷声闷气的说道:“他老人家救了俺们的命,俺这条命就是他的,他让俺干啥俺就干啥!哼!”

说着还对着李裕一哼。

李裕心里暗自嘀咕,我啥时候成了老人家了?!

不过他也不会去解释,那汉子倒了筐里的泥土,气哼哼的走了。

李裕被搞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功夫不大,那汉子又挑了担子回来,李裕还想再去聊聊,那汉子见他还没走,也不理会,倒了土就要走。

“癞头哥,癞头哥。”

那汉子转身看去,堤坝的一头,走过来十几个妇女,抬着木桶,挑着担子。

领头的是一个十八九的小娘子。

见他对着那汉子招手。

“呵呵,是柳小娘,到吃饭的时辰了吗?”

“马上就到了,招呼大伙来吃饭吧。”

“好嘞。”

那汉子转身就往河道里跑,边跑边喊:“吃饭嘞,德王他老人家赏饭嘞”

这些青壮放下手里的工具,走上了河堤。

向着南阳的方向跪下一片。

“谢德王赏饭。”

众青壮邦邦邦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擦擦自己的手,排着队来到这些妇人面前,接过了蒸饼和一碗热汤。

就在李裕的面前蹲下,埋头吃了起来。

这一幕看的李裕不知所措。

他啥时候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这么重要了?

自己咋不知道呢?!

这就是施大恩而不自知啊!

你想想,李裕在唐末这样的乱世,招募流民,垦荒种地,可说活人无数。

可他自己却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想着流民来了,都种上粮食,自己的地盘里有人有粮,那还怕谁?

他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命,能够抗衡那些强藩,尤其是朱温逆贼。

可他的这一举动,让附近的流民得到了恩惠,对他打心眼里崇拜,感恩。

这些活过来的百姓,家家都有德王的牌位。

听不得谁说一句德王不好,现在是谁敢质疑德王的决定都是他们无法容忍的。

比如吃饭这事。

没人告诉他们要跪拜德王。

可他们自发的这么做了。

有一个人无意间带个头,其他人就蜂拥效仿。

这不,不仅是癞头这个工段的人这样做,隔着老远,李裕都听到有人高呼“谢德王赏饭。”

这样的呼声,在河工大地上此起彼伏。

“走。”

李裕实在看不下去了,招呼侍卫赶紧走。

他在心里暗忖,自己在这些百姓的心目中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是个满头白发,一脸白胡子的老头啊?

咳咳,其实,其实人家还很年轻,我才十八好吧。

谁传的,我怎么就是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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