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时入六月,李青州一家和赵学文一家从清台县出发,一行十几辆马车数十人一起,整个队伍显得颇为浩荡,不过大多都是赵家的人,赵家算上仆从一起足有五六十人,而李青州这边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是母亲郑氏、妹妹李青薇、妻子柳如意、龙莹、钟文君、涂山白汐以及柳如意的侍女小环、老仆福伯和涂山礼、涂山晴、涂山青玉一家,总共一起才十二人。
“走吧,别看了,该动身了。”
李青州骑着龙马和赵学文两人一起走在队伍最前面,看着还不断回头看向身后清台城的自己母亲等人道,马上就要离开,此刻队伍众人大多都显得有些不舍。
“田大人,多谢相送,不过就到这里吧,衙门公务繁忙,你和大家也早些回去吧,别因为我们耽误了。”
李青州又和赵学文向知县田平拱手抱拳行了一礼,今天田平也带来了衙门的人来给他们送行。
“好,那我就祝两位公子此去云华,一帆风顺、前程似锦,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知府大人和赵大人了。”
田平也立即笑着拱手道。
“承大人吉言,那我们就告辞了,前程路远,今后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驾!”
随着最后拱手一声辞别,李青州一行人最终动身策马驱车缓缓顺着官道向远处而去。
此去江州路远,不仅要出沧州,还要穿过小半个青州,然后才能到江州,江州与沧州之间,还隔了小半个青州,与青州比邻。
不过有李青州在,路程虽远,却也平安。
一个月后,时至七月,李青州一行人顺利的穿过青州进入到江州地界。
而在此期间,京城方面,天子神宗又颁布了新的政令,新加赋税,不过赋税可以通过捕蛇上交来减免抵消,简而言之,要么你去捕蛇,要么就加赋税。
要知道,对于天下百姓而言,赋税本就是身上的一座大山,且大明的赋税也不轻,甚至可以说沉重,就是之前的赋税,都压的很多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每天起早贪黑才能勉强保持生活有个温饱,但如果再增加,绝对九成以上的百姓都要被压垮。
所以没办法,为了抵消赋税,各地百姓不得不开始进山捕蛇。
“咦,江州的人都是怎么了,怎么这些田地都没人管理的吗?”
这天下午,路过一处村庄时,李青薇看着道路两边的田地和村庄忍不住道,只见道路两边田地中的小草都几乎要高过庄稼,但却无人经管,往村庄里面看去,也是静悄悄一片,只有偶尔几个老弱瘦小的身影,还有好些家门口还挂着白绫。
进入江州之后,李青州一行人清晰的感觉到,相比之前来时的路上,整个江州都显得荒凉不少,尤其是路过那些小村小庄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村外、庄外的土地庄稼都少有人管理,有些庄稼地里的草都已经快生得一尺多高也没人清理,偶尔看见一些在田地劳作的人,也基本都是一些老弱瘦小,完全不见青壮。
“确实奇怪,自进入江州之后,就感觉这里的人似乎很少。”
赵学文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接话道,他也感觉奇怪,明明先前一路行来无论是沧州还是青州都还好,怎的进入江州后就是这一副景象。
“其他人应该是去捕蛇了。”
李青州则是接话道。
“捕蛇?”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思考便明白过来,他们赶路的这段时间之内,天子神宗宣布增加赋税,但是可以捕蛇用蛇来抵消,可想而知,这其中影响,只不过是众人没想到这影响居然如此之大,主要也是他们一直赶路加上有李青州和赵学文两人的身份庇护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所以也没有什么切身感受。
这时候,前面百米的道路边上地里出现一个狗搂着身子正在劳作后休息看起来已经足有六七十岁的老者。
老者皮肤黝黑发亮,身形干瘦能清晰的看到胸前的一根根排骨,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风霜。
这样一个老者还在地里劳作,而且看起来还只有他自己孤单一人,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心酸生悯。
“老人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吗,家里其他人呢?”
赵学文忍不住策马走过去,然后从马背上下来看向老者问道。
老者一看赵学文的打扮还有后面的李青州等人顿知他们身份肯定不一般,赶紧回答道。
“老伴三年前走了,二儿子去抓蛇了,儿媳妇在家带孙子处理家务......”
“听您口气您还有个大儿子,您大儿子呢。”
“不在了。”
“不在了?”
“半月前进山捕蛇的时候,被一条扁头的红色毒蛇咬了一口,没挺过来......”
老者又道,却是他大儿子在半月前捕蛇时被一条红色扁头的毒蛇咬中死了,但是老者说这事的时候,却像是毫无悲伤一样,语气出气的平静。
“捕蛇这么危险,那您还让您二儿子去啊。”
赵学文立即又忍不住道。
老者则是对赵学文微微咧嘴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声音带着几份沙哑道。
“没办法嘛,要生活嘛,县太爷说要捕蛇上供给皇上,不捕蛇就要加赋税......”
赵学文顿时沉默下来,虽然他从小生活富足,但此刻却也能体会到老者话中的无奈和酸涩。
哪怕大儿子已经被蛇咬死了,但是二儿子依旧还要去捕蛇,因为不捕蛇,沉重的赋税一增加,他们根本无法生活,必须要捕蛇抵消赋税。
“公子是打哪儿来啊?”老者又反问赵学文。
“沧州。”
“沧州?那远得很啊,听说沧州在青州还要过去呢。”
“是很远。”
随后老者又询问赵学文来江州做啥,赵学文也如实相告,一听到赵学文是来上任做官,老者当即又道。
“原来公子是县太爷啊,县太爷好,县太爷就不用捕蛇了。”
说完又对赵学文咧嘴露出了一个朴实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为赵学文是县太爷不用和他们一样捕蛇而高兴。
但这个笑容,却让赵学文莫名的心堵。
这时候远处山林小道中忽然冲出一群庄稼汉子向这边急匆匆跑来,中间还抬着一个人,远远看向老者喊道。
“二爷,二爷,不好了,你家老二被毒蛇咬了,要不行了,你快来看看!”
哐当!
原本还和赵学文说着话的老者手中锄头一下子掉在地上,然后发了疯般向人群跑去,看向人群中抬的那个人,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青年,但是此刻已经口吐白沫、满脸紫青眼睛都在剧烈翻白,正是老者的二儿子,眼看已经不行。
“小二。”
老者一把上前抱住青年,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青年也似听到声音,努力的睁开剧烈翻白的眼睛露出最后一丝清明看了老者一眼,随后身体无力的软了下去。
老者的二儿子也死了。
当晚,老者将自己的二儿子下葬,就葬在大儿子的坟边,然后第二天,他自己拿了一把镰刀一个布袋蹒跚着步子进了山,他要去捕蛇,不过不是为了给两个儿子报仇,而是家里还有一个未满月的孙子要养,儿媳也还行动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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