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程燕这个“冒牌货”，程柳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姑娘，这还是她头一次进城，只觉得两只眼睛都用不过来了，既激动又有点底气不足，畏畏缩缩的，眼前的柏油马路、商店、工厂、饭店看到哪里都觉得城里比乡下好，更加坚定了她要和韩峰结婚，一起留在城里的想法。

因为李桂香有了一天的“上岗经验”，程燕让李桂香和程贵荣先去昨天她们卖菜的地方卖菜，她带着程柳一路打听，去了县里的医院。

这会儿上管平县只有一家大点的医院，叫管平县第一人民医院，名字叫的响亮大气，房子盖的也不错，三层洋灰小楼，墙上粉了白灰，刷了绿漆，地上铺的是光滑的水磨石，走廊里到处都是病人还有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

程燕一路打听，见人先露了三分笑意，“大哥”，“阿姨”什么的叫的亲切，很快弄清楚了看病的流程，拉着程柳去门口挂了个五分钱的号，拿着写着号码和科室名字的纸条坐在诊室外的长条凳子上等着叫号。

“你，你不也是头一次来医院吗？”程柳这会儿上才敢开口和程燕说话。

程燕诧异的看了程柳一眼，进城前程燕先给程柳买了个棉布口罩，她看不到口罩下程柳有些羡慕的神色。

“我意思是说，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的。”程柳轻声说道，她一直以为这个妹妹跟她母亲一样窝囊无用，只会低头干活，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类型。谁知道是她一直瞧不上眼的妹妹和母亲挑起了给她治病的重担，而她一直崇拜的，寄予希望的那个有本事的韩峰，却连面都没有露过。

程燕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程柳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笑道：“这不是没办法么，谁一生下来就能干呢？”

前世的她也想像普通孩子一样，一出生就有温暖的家庭，能在父母的保护庇佑下快快乐乐的长大，可谁叫她就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呢！她谁都靠不了，只能靠自己，想活的好，就只有让自己强大。

诊室外，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就有护士在门口喊道：“十一号，程柳！赶快过来，过号了重新排啊！”

程燕连忙拉着程柳挤过围在门口的人群，进了科室。

进科室之后，程燕见不少等着看病的人还在门口张望，干脆转身关上了诊室的门。

看诊的是个三十开外的男大夫，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清瘦白净的面容，戴着一副眼镜。

“姑娘，你们俩谁看病啊？”男大夫问道。

程燕赶紧示意程柳坐下，说道：“是她看病。”

“哦。”男大夫笑着点点头，问程柳：“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程燕敏锐的注意道，男大夫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不是他们这边的管平方言。

程柳结结巴巴的说道：“咳嗽，他们都说我得了肺结核”

“肺结核？”站在男大夫旁边的年轻小护士诧异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面前的程柳是洪水猛兽一样。

男大夫回头看了眼护士，护士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程柳看护士的反应，好像自己被判了死刑一样，当下心里又是一阵恐慌，手抖的不成样子。

“姑娘，你这口罩是自己做的？”男大夫问道。

程柳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程燕，说道：“是我妹让我妈给我做的，非得叫我戴上。”

“不错不错，挺有防范意识的。”男大夫赞许的看了眼程燕，目光清明。看这两姐妹都是乡下姑娘打扮，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却知道戴上口罩防传染，倒是挺有素质的。

程柳有点心虚脸红，程燕叫她戴口罩时她还哭闹了一场，说程燕嫌弃她，看不起她，没想到人家大夫都夸奖程燕了。

程燕跟大夫说道：“大夫，我姐是头一次来找大夫看病，肺结核啥的都是我们村里人瞎传的。”

男大夫点点头，对程柳说道：“姑娘，方便把口罩摘下来吗？”

程柳赶紧摘下了口罩，男大夫仔细看了看程柳的面相，又问了程柳几个问题，叫程柳伸出手来把脉。

“先去拍个片子，看看肺部到底是什么情况，大约得六块钱。”男大夫说道，在一沓印着“管平县第一人民医院”的病历纸上刷刷的写下了几行字，接着把写好的处方撕下来递给了程燕。

程柳茫然的问道：“拍啥片子？照相吗？”

“对，就是给你的肺部照张相。”男大夫笑道，又温和的问道：“姑娘，是不是挺害怕自己得的这个病的？”

程柳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点头抽泣着说道：“是，是！”

“别怕。”男大夫安慰道，“虽然现在还不能确诊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我可以肯定你得的绝不是肺结核。”

程柳惊喜的不敢置信，“真，真的？”

“真的！”男大夫微笑着点头，“赶快去拍片子吧，要是拍的晚了，就得等到明天才能出结果了。”

要是等到明天，这俩乡下姑娘还得大老远往城里跑。

程燕看着眼前清瘦白净的大夫，真心实意的说道：“大夫，谢谢您了！”

“对，对，谢谢您，谢谢您！”程柳激动的语无伦次的说道。

如果说村里的流言和韩峰的抛弃把她打入了无尽的地狱，毫无生的希望，而这个大夫的一句话就像是一只手，把她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只有真实经历过这大起大落的伤痛经历，才能明白眼前的希望有多美好。

“快去拍片子吧！”大夫客气的摆摆手，让身旁的小护士领着她们去拍片子的地方。

小护士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白胖脸，模样可爱，大概是觉得刚才的反应吓到了程柳，颇有些不好意思，本来给她们指明哪里拍片就行的，结果一路客客气气的把她们领到了收费的窗口，等程燕交完钱后，又领她们去了拍光的地方才离开。

程柳进到拍片子的房间后，有个年轻的男大夫过来关上了房门，吩咐程燕站的远一些。

程燕便走到了十米开外的院子里，摸着干瘪的口袋，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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