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是铁证,是死证,她最仰以信赖的父帅,是叛贼,是奸佞,是一方罪恶之凶?
实在无法相信。
“崔廷衍,你究竟在胡说什么,你们崔家倒一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竟给先祁阳王落下如此罪证,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你敢对天指誓,今日之言,你无半句虚言,殊不知旧日的祁阳王府究竟是被谋害还是真谋逆,不过是你们这些文官清流的一句话,这是不是你祖父的一贯伎俩,颠倒黑白,叫我等后世也能止于却步,借而不敢轻险翻案,这是不是就是你府的目的,好,好,好,崔廷衍,你的目的达成了。”
好口才,真君子,一句也辩驳不得。
样样都是他说了算。
想扣什么罪,便能扣得怎样的罪名。
这京都,合该是他们魏国公府一府说了算。
崔廷衍握住手中的糍糕,见她似是疯怔了。
素来见风不惊的李家小娘子,被他两句话气成这样。
崔廷衍敛了神色,话意沾着温厚,语气转和。
“李宴,并非是我的目的达成,而是事实确实如此。御史台至今存放着昔年旧案的宗卷,此案先帝亲审,主案官亦是当时国之诤臣内阁首辅沈庄怀亲笔,宗卷详细记载,周县秉承祁阳王府造反铁证,皆有当地私印,祁阳王府李氏归顺旧部,皆有画押证词,这样大的案件,如此周详的证据,当真做不得假”
也不知为何,瞧见她面上这样凛然的模样,他竟停了话语,不欲再细说。
到底,还是软了语气。
“你先回去吧,此事你有诸多误解,我不与你争辩,李娘子聪慧,终有能想通畅的一日,我们两府,从未有过恩怨,只是这恩,是远远大于怨的,李娘子想明日之日,是否再效我身,也请自便,回吧,请。”
崔廷衍伸出手来,示意她自行离去。
李宴眸里沁着红丝,就因他两句话,和来时的心情,完全颠覆了个样。
不可置信。
难以置信。
她拨高了下巴,恶狠狠地盯了他最后一眼,而后转身离去,去的干脆,霎时就从院中消失了。
崔廷衍握着手中糍糕,走到院门边上,在那处伫立了半晌有余。
漫天回神之后,掀开手里那方握了良久的糍糕,揭了一小块送入嘴中。
甜的。
放的时间久,凉了。
李宴回了府。
两间院子仍未搬完。
棠花阁中,阿朱铺好了细软,屋里还要好生扫置,李宴失落落回了梧桐阁,又从梧桐阁回了棠花阁,见着了铺好的细软,倒头便躺下了。
外间,阿朱还在细细骂嚷。
“老太太当真是病了吗,一刻也等不及,才换了院子,就搬了进去,赶死鬼急着投胎,也没见像她那么赶的,慧儿,你将这些收了,我还要再去几趟,姑娘架子上的书还没搬全,我得多叫几个人呀,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李宴闷在房中床榻上,细细思着崔廷衍说的每句话。
从天将黑思到院外落灯。
屋里的丫鬟进进出出,忙着洒扫,布置。
中间,慧儿还来叫了一回饭,问她家姑娘要不要吃些,姑娘没应她,许是睡了。
外间有些吵闹,吵闹不断,一直没停,到最后,吵闹声从院子外传来,阿朱一路哭着回来,回来搬救兵。
北椋在院中问遇见了什么事。
李宴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听见阿朱难得也有被气哭的时候,说是那老太太扣着书架上的书不还,硬说是她家姑娘用不得这些,花些钱买的书留着给她家几个孙子用才是正理。
北椋便问:“那老太太醒了?”
“醒了,还能正常着说话,我说她几句,她便又不行了,唐夫人便说,我将老太太又气病了,就为了这几卷书,说我没个规矩,没有做丫鬟的样,甩了我一巴掌,要告到主君那处处置我,说若是老太太病没好,便找我算全账,还说要将我发卖了。”
北椋安抚了她两句,派慧儿进去传话。
慧儿进去又出来,同屋外的两人摇头。
阿朱擦了擦眼泪,被老太太一家气得心绞痛,她不是气被骂,是气姑娘的书拿不回来,急得要命。
“我进去看看。”
慧儿劝住她。
“阿朱姐姐,莫不如等姑娘睡醒再说吧,我看姑娘连饭都顾不上吃,白日里办事必是累了,你让她且先歇歇。”
北椋却在思索那架子上的东西。
可是有些紧要的玩意,好比方那张密卷。
“阿朱,不要慌,我随你走一遭。”
阿朱瞬间来了精神,又恢复了元气,“那走,现在就去!”
院里院外,闹得不可开交,屋内,李宴仰躺着,看床帘上的波光点点,始终睁着双眼,全无生气,忽而,不知帘上的光影哪处触得了她的眼,她猛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
慧儿还在屋里收着家具,指挥着下等女使往哪处擦洗。
忽见得自家姑娘睡得乱糟糟的衣裳也没换,头发有些散乱,直往外头去。
慧儿捏着厚抹布,追到门边。
“姑娘,你上哪去,要用晚膳吗?”
姑娘没理她,径直就出了院子,慧儿靠在门边,撂开了手中抹布,收了视线,而后转身进了屋继续擦洗。
深夜巷口翻墙,一回生二回熟,李宴连夜摸去了国公府。
在厢房卧室寻崔廷衍不得,各个房间都寻了一遭,而后在偏房寻见了他。
国公府的世子爷爱洁,每日都要清洗长换衣衫,偏房里,世子爷有自己的恭房,女使备好圆木桶,撒了些花瓣,世子爷总要在热气腾腾的桶里泡上小半个时辰。
李宴悄无声息摸了进去,一把短刀登时就搭在了正泡澡的小世子脖子上。
崔廷衍双手搭在圆桶两侧,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解散搭在身后,正闭眸沉思中,眉目不平,思索的事郁结难开。
察觉脖颈间有些微凉,崔廷衍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眼睛恣红的人是她,又垂眸瞧见她搭上来的这把短刀匕首。
闻见她冰冷着声音道。
“你发誓,你今日所说之事,确无半点虚言,以你举家性命担保,然则你父兄战死边疆,你后辈子嗣无继,你将终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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