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了!杀人了!”
颗颗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泥浆飞溅,冲刷着掺杂在里面的丝丝血迹。
人们顾不上大雨,奔走相告,纷纷朝着镇口的山神庙涌入。
“他不是我杀的!我就推了一下他,是他自己磕到石头上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面色苍白,后脑勺渗着血,早就没有了气息,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男子。
“可怜的娃儿哦……”
少年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从小被人丢弃在山神庙里,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靠做短工维持着生计。
因为少年总喜欢去小河边发呆,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川”。
今日他去亭长家做工,午后在山神庙里躲雨,不知为何尹亭长的儿子尹仁贵突然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拳脚相向。
身子本就孱弱的小川哪经得起这般殴打,三下两下竟然就一命呜呼了!
“别喊了,亭长和里正大人来了!”
里正王亮,一里之长,主管户籍和纳税,相当于村长。
亭长尹正,尹仁贵之父,十里为一亭,掌治安警卫,治理民事,任防御之职,相当于派出所所长。
“父亲……”
见尹正来了,尹仁贵面色一喜,刚出口却被尹正扇了一耳光。
“混蛋东西!”
尹正刚刚正在和王亮吃酒,一听说自己的儿子把人打死了立马就大惊失色,冒着雨连忙赶了过来。
按《秦律》,杀人者偿命,但尹正可不想因为一个贱民而这么断送掉自己唯一一个儿子的性命。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尹正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在众乡亲面前尽量保持住铁面无私的形象。
“回禀父亲,今日小川来送货,赵二娘让他直接送往后院,可谁想到小川平日里看似憨厚老实,但竟然偷了一串刀币!”
“等我察觉到不对,就来庙里与他对持,结果他……”
“你休要胡言!小川哥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个被淋得湿透的少女挤过人群,见小川双目紧闭,立马扑了上去,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分不清脸上挂着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哎,一对苦命的孩子哦。”
跟着赶过来的中年妇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凄然泪下,镇上的人都知道小川和她的女儿幼娘从小情投意合,她也觉得小川是个好孩子,就等着过几年把幼娘许配给他,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早上的功夫就天人永别了。
迫于尹正的官威,尹仁贵并不敢放肆,但被一个小娘当中指着鼻子质问,顿时让尹仁贵大为恼火。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个小娘懂什么?他要是没偷东西为什么会有串刀币在他手中?”
顺着尹仁贵的目光,众人果然在小川的手里看到串刀币,不由得信了尹仁贵的话。
“你!你胡说!小川哥哥他……他才不会……”
尹仁贵刚刚稍做了些手脚,使得小川坐实了偷盗的罪名,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不会的话怎么刀币在他手里?”
“好了,都别吵了!”
尹正对着儿子沉声喝道:“就因为他偷了东西你就把人打死了?!”
说完,目光朝王亮看了过去。
王亮老成了精,立马会意尹正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因为追回赃物而不小心过失杀人的话,按《秦律》处罚会轻得多,至少不会一命赔一命。
“小川盗窃财物,理应受审,实不该被殴打致死,不过尹仁贵毕竟是好心,我看……”
“小川哥,你醒了?!”
正当王亮打算顺着尹正的话往下说时,幼娘的惊呼声又引得众人一阵骚动。
小川又活了,不过却不是之前那个憨厚少年了。
睁开双眼,易小川发现原本应该躺在医院里的自己不知为何躺在了一个破庙里,怀中还有个香气扑鼻的少女抹着泪花。
一阵晕眩之后,他的脑海中多了一份不属于他的记忆。
他也叫易小川,今年十八,生下后被父母抛弃于此,这里叫河口镇,属于楚国故地,大致在长江下游,后世的江西一带。
为什么是楚国故地,因为当今一统寰宇的正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史称始皇帝,楚国早就没了。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死去”,则是因为刚刚去亭长家送货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尹仁贵竟然和赵二娘在柴火房里颠鸾倒凤。
儿子和庶母通奸,有悖人伦,实属大逆不道!按《秦律》当斩!
尹仁贵先是上前威胁易小川让他保住秘密,但越想越后怕的他还是跟了出来,在山神庙里失手杀了易小川。
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易小川不得不佩服尹仁贵的手断,不管能不能坐实易小川的偷窃罪名,都可以以此堵住他的嘴巴。
哪怕事后易小川把他和赵二娘的事情抖出来,人们也只会觉得是易小川在造谣生非,恶意中伤尹仁贵。
“小川哥!”
眼前的少女破涕为笑,赶紧用粗布按住易小川的后脑勺。
“放心吧幼娘,我没事。”
易小川轻轻拍了拍幼娘的手臂,让她放宽心。
在一旁的尹仁贵现在却后背发凉,刚刚明明断了气的人,现在怎么又活过来了?这怎么可能?
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人没事就好,大家也没细想,就连尹正和王亮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小川没事,那就是场误会了,不过这刀币……尹亭长,你怎么看?”
王亮把这个烫手山芋又抛了回去。
按理说见好就收,毕竟还有这么多父老乡亲在场,可如果不追究的话岂不是在说尹仁贵在诬陷好人吗?
按《秦律》,诬陷他人虽罪不至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不了一番刑罚,这让尹正如何下手?
“那个,小川,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尹正给小川使了使眼色,心里苦笑但愿他能听懂这里面的含义吧。
“回亭长,里面确实有些误会。”
易小川不知何时被幼娘搀扶着站了起来,见尹正这么问自己,就知道这件事只能就此了结,不然自己一个孤儿如何斗得过帝国的官吏?
“哦?有何隐情?”尹正问到。
“今日去府上送货,二夫人夸小人办事得力,便赏赐了这串刀币。”
易小川顺坡下驴,并且给自己弄了些“医药费”作为补偿。
“你……”
尹仁贵怒指易小川,但又说不出话来,难不成说这串刀币是他塞到易小川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