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大营。

王从善传达出兵追击的命令后便折返回了营帐。

“那位张秀才已经返回县城了”王从善掀开帐帘见帐中只有其父王信一人，早已没了张昭的身影不由遗憾道“我还准备与他好好聊一聊，详细问一下，他平灭龙门寨与守卫郧县的经过了。”

王信闻言抬眼瞧见一眼自家儿子，不由微微摇头，他这儿子，读书是不错，及冠之年便中举，另外，可能是受到他的影响，打小就喜欢“沙场秋点兵”那套，总觉得战场建功十分的威风。

“你也收些心，我准许你随军，是为了锻炼你，待你进士及第，步入官场后，能做一个知兵的文官对你是有好处的。”王信郑重道“要知道，立国已经百年，以文御武乃是共识，你可不要本末倒置，像你爹我这样，做个武官有什么好的，不说哪一天便马革裹尸了，而且在朝中那些人的眼中，是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的。”

王从善闻言不由一阵气馁，片刻后只好吱吱呜呜应道“孩儿知道了。”

“王将军又在训子了”吴绶掀开帐帘一边向里走一边笑道。

帐中王家父子两人闻言便见一个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男子踱步进入帐中，他便是锦衣卫百户吴绶，也是王信所领之军的监军。

其人三十上下，身形挺拔，容貌一般，在他身上看不出“朝廷鹰犬”的狠厉，相反有着书生的秀气。

王信听闻吴绶的话，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让吴监军笑话了，玉不琢不成器，我这儿子还需好好磨砺。”

王从善却没有他父亲的好脾气，见吴绶进来，脸色便沉了下来，但也顾及着对方监军的身份，没有言语，只是后退一步，安静的侍立在一旁。

吴绶见王从善脸色阴沉便心中不快，但是他的城府一向深沉，脸上笑意不减，继续说道“二十中举，若这样王将军都不满意，那我也要为王兄弟鸣不平了。”

王信闻言故作大笑，随即问道“不知监军寻我何事？”

吴绶这才收敛笑意，认真问道“我听闻郧县县令之子入营拜访将军后，便有大军出营了。”

王信闻言颔首道“的确如此，此子向我禀告了守城的经过，并请求我派兵追击敌军。”

吴绶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笑着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呀！没想到凭借郧县一县之地便能重创贼兵，成其大功。”

王信闻言微微颔首，随即赞许道“张昭此子的确不凡，少年老成，又文武双全，日后若是能科举顺遂，步入仕途，前途当不可限量。”

吴绶闻言心中惊诧，暗道“没想到，王信此人如此看重张昭。”

但是谈及张昭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于是吴绶转移话题试探说道“陛下圣明，命都察院右都御史项忠总督河南湖广荆襄军务征讨李胡子。王将军督南阳军务也随之南下平叛。”

“可是自从正月项大人抵达襄阳后，并没有出兵征讨，相反以湖广卫所之兵疏于训练，战力堪忧为理由上书朝廷，请调永顺、保靖士兵平贼。”

王信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大概猜到吴绶的目的了，只是他只想平叛建功，不想掺和进朝中大佬的博弈之中。

于是故作不解道“项大人在成化四年曾平定陕西开城土官满俊之乱，是个知兵的人，他既然请调永顺、保靖士兵平贼想来有他的理由吧！”

吴绶瞧了瞧王信的神色不知他到底是何心意，于是继续说道“成化元年，河南西华人刘通（号千斤）率众作乱，当时是白尚书平定的，而那时王将军也参与其中，从而与白尚书相识。”

“而我之所以成了将军的监军，便是受了白尚书的命令，南下将此次平叛之事，事无巨细，禀告在京师的白尚书。”

王信闻言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吴绶这是准备与他开诚布公了。

吴绶继续说道“白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掌天下征伐事，关于项大人请调永顺、保靖士兵平贼一事，他是上书反对的。王将军也是久经战阵，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王信无奈只好说道“吴监军，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个会打仗的武夫，不懂朝中的政局，你若要我说，我也只能说，白大人以永顺、保靖等土司之兵骄横难治不可轻调为由加以反对，也是有道理的。”

吴绶闻言不由精神一振，正欲再接再厉继续相劝。

不想王信继续说道“但是立国百年，军屯大坏，卫所军队逃亡日众，又疏于操练，难堪一战，项大人有所担忧，请调凶悍善战的土兵平贼也是能够理解的。”

吴绶闻言，心中恼怒，想他如此诚恳，眼前这个老油条，却左右摇摆，不肯表态，这也说好，那也说好，这最后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吴绶沉吟良久方才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不能再隐晦询问了，于是直接问道“项大人说湖广卫所不堪用，但是如今郧县凭借一县之地便能大胜贼兵，难道不正说明贼兵乃是一群乌合之众，单凭湖广卫所士兵为何平定不了【李胡子】，何必再征调永顺、保靖等土兵参战？”

王信对于吴绶的咄咄逼人也有些恼了，于是面无表情问道“那吴监军是何意？”

吴绶直言道“我准备将郧县之战大加夸赞一番，然后请求朝廷暂不征调土兵。王将军乃是援军主将，你的话自然有分量，我想你与我一同在题本上署名。”

王信闻言沉吟良久，方才摇头道“郧县之战，我会如实上奏，但是关于是否征调土兵我不会表达意见，恕我不能署名。”

吴绶见王信竟然直接拒绝了，不由脸色阴沉说道“这是白尚书的意思，难道王将军不再好好考虑一番吗？”

王信眼见吴绶已有威逼之态，不由暗怒，语气不善道“既如此，我便直言了，我只知平叛剿贼，不想掺和到朝堂斗争之中，郧县此战能胜，得益于张县令安民有方，其子张昭才干不凡。”

“但那只是个特例，若因我之言让朝廷错估了形势，以致大局败坏，我百死难赎其罪。”

吴绶闻言脸色铁青，连声道“好，好........王将军不愧是忠臣良将，我也定会将将军心意告知白尚书的。”

说完，吴绶便甩袖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