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七年,七月,距离那场荆襄流民之乱已过两月有余。
随着受命南下平叛的项忠上书朝廷请设郧阳抚治,附籍安置流民,一时荆襄之地大定,而张昭也得以从此事中脱身而出,安心准备八月的秋闱。
蘅芜院内,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下摆着一个竹制的躺椅,躺椅旁放置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摆着几本书籍。
张昭躺在椅子中,手中拿着一本黄祖复的《春秋经疑问对》细细品读,风吹动树叶,让破碎的阳光照了进来,张昭不由以手遮眼,挪动了下身体,让自己躺着更舒适些。
“少爷,是不是有些晃眼?”坐在一旁圆凳上给张昭打着扇子的琥珀见状,不由起身问道,随即便细心的用团扇遮住了上头的阳光,笑着问道“现在是不是好些了?”
少女年岁十五,发育却了得,头梳三小髻,上身穿着柳绿杭绢对襟衫子,下面是浅蓝色水绸裙,粉红花萝履。
因为要用团扇遮住阳光,身体不由向张昭微微倾斜,让那曼妙的身材展露无疑,胸前两股山峰,鼓囊囊的逼近张昭双眼。一时张昭更觉刺眼了几分。
琥珀的肤色原本就白里透红,先前又一直在打着扇子,由于天热,微汗,更显得肌肤水嫩,细密的睫毛覆下,眼痕深深,眼梢上挑,那小心翼翼遮挡阳光的样子,让张昭一下暖到了心窝。
七月流火,人原本就心烦气躁,美色当前难免更添心火,张昭情知不能在继续下去,便轻笑道“琥珀,不用再遮挡了,如今阳光又被树叶遮住了。”
琥珀闻言缓缓挪开了团扇,发觉的确如张昭所言,便轻笑一声,乖乖坐回旁边的圆凳,重新为张昭打起了扇子。
“少爷,你是不是马上要到武昌府参加秋闱了。”琥珀身为贴身小侍女,也一直关心此事,见张昭这时没再看书,不由问道。
张昭闻言趁势将手中的书放在案几上,笑道“要参加八月的乡试,还得等提学官来了后,我过了科试取了解额方才能前往武昌府。”
琥珀闻言皱了皱眉,她虽然不太懂科举的流程,但听张昭的意思,他家少爷还需要考一场,过了后才有资格参加乡试。
片刻后琥珀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笑道“郧阳现在虽然由县升为府了,但据我所知,这里文教一向不兴盛,少爷十五岁中秀才便声名在外了,如今虽然还要考试才能参加乡试,但我们这里秀才本就少,能跟少爷争的人就更没有了。”
张昭闻言不由失笑道“琥珀,你这是在夸奖我了,还是在打趣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琥珀闻言先是暗惊,担心张昭误会她了,随即见张昭笑语依旧,便知张昭没有恼她,不由跺脚道“少爷又取笑我了,我这不是看你这几天一直苦读,所以宽慰你一下嘛!”
张昭闻言讪笑一声,但心中对琥珀的话却颇为认同。人们常说江南文教发达,可那与江南富庶是分不开的。
同理于湖广一省而言,精华之地在鄂东的黄州府与武昌府,江汉平原造就了鄂东的繁华,也使得进士及第者多出于彼处,而张昭所在的郧阳府,地处鄂西北,不仅贫瘠,而且在郧阳抚治未立之前是时有动乱的,就这样的地方想要文教兴盛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咄咄”一阵脚步声传来,让张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何事?”张昭见是其父身边的丫鬟不由问道。
“老爷在书房,让少爷去见他。”丫鬟不敢怠慢,忙把来意说了。
张昭闻言也不迟疑,便从躺椅上起身,对琥珀吩咐道“将案几上的书拿回房中,我去书房见我父亲。”
琥珀闻言赶紧应是。
张昭转身便出了蘅芜院径直向书房而去。
.......
张昭轻扣门扉,得了张明远应允后,推门而入。
书房内,张明远头戴阔边深网巾,身穿青布衫裤,居家打扮,端坐书桌后的圈椅上,见张昭到了,便笑着招手道“你先坐,我寻你没有要紧事,只是如今秋闱将近,寻你谈一谈而已。”
张昭应是,这才在圆凳上坐下,不由细细打量起张明远,平叛之后,随着郧阳府的建立,张明远果不其然,连升几级,如今是五品的同知了。
当然,原本仅仅凭借张明远一人的功劳是不太可能获得如此超迁的,是张昭求了项忠,将自己的功劳分润给了其父。
对于如今张昭而言,他只是个秀才,哪怕功劳再大,朝廷也不可能给他个进士,至于升官更不用提,了不起,朝廷表彰些荣誉,赐些钱财,但这些远没有给其父升官来得实在。
对于张昭本人而言,项忠是知道他的能力的,只要这个大佬能一如既往的青睐他,待他科举入仕后提拔他一下,那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郧阳府新立,新的知府还没上任,张明远以府衙二把手的身份主持郧阳府的政务,虽然公务比以前繁忙了许多,但就张昭看来,其人精神容光焕发,比起以前当县令时更添了几分威势。
张昭收回打量的目光,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俗话说’权利才是男人最好的春药’此言诚不欺我呀!”
张明远首先开口道“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张昭笑着回答道“父亲是知道的,乡试时,四书是必考的,至于五经,只需选其一作为本经,而考试也只考本经。”
“孩儿专治《春秋》,前些时,才把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和杨士勋的《春秋榖梁传疏》读完,这几日便开始读吕祖谦的《左氏博议》二卷、黄祖复《春秋经疑问对》二卷、杨维桢《春秋合题著说》三卷。”
张明远闻言微微颔首,笑道“这些书的确是治《春秋》的人该读的。”
随即张明远徐徐说道“《春秋》在本朝的地位很高,太祖皇帝把《春秋》作为群经之首,认为孔子作《春秋》,明三纲,叙九法,为百王规范,修身立政备在其中,而在殿试取状元时,往往偏向本经是《春秋》的进士。”
张明远说到此处不由看着张昭笑道“我儿也有志状元吗?”
张昭闻言笑道“《春秋》既是经又是史,至魏晋南北朝则经史分家,唐代刘知几标举《左传》是史文典范,而刘勰的《文心雕龙》则宗经,宋末以来,经史再次合流,孩儿以《春秋》为本经便是喜欢它的微言大义,唐太宗那句以史为镜乃才是智者之言,孩儿颇为认同。”
张明远闻言笑着颔首道“但《春秋》繁难,诸生还是愿意治其他四经,毕竟状元三年只有一个,不是人人敢想的。”
张昭闻言在心中暗道“那是对别人而言如此,我自穿越以来,便具有过目成诵之能,《春秋》繁难于我而言又有何惧?”
随即笑道“父亲所言有理,但是凡是不拼尽全力,焉知结果如何?若此次科举顺遂,此科的状元孩儿也是要争一争的。”
张明远闻言爽朗大笑道“好,我儿有志气。”
“父亲寻我来便是问我读书情况吗?”张昭待张明远笑意止住方才问道。
张明远闻言徐徐说道“我是要告诉你,明日提学官便要莅临本府了,你声名在外,明日随我去迎一迎大宗师。”
张昭闻言连忙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