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快回,本官静候佳音。”井浩然一挥袖袍,眉宇间透着烦躁。
陆宇一行人跟随何大壮匆忙离去,醉春风侧门的富家子弟见势不妙,也纷纷告辞,只剩井柏然以及带刀衙役站在院中。
不多时,挺着肚腩的丘进从侧门走出。
井浩然摆手示意衙役离开,冲丘进拱了拱手,态度谦卑到了骨子里,哪还有刚才临危不乱的气度。
面前这个笑容和善的看起来像是财神的人,可攥着井浩然的小命。
“下官治理不力,让丘郎中见笑了。”
丘进面容平静,似是根本不在意刚才的命案,“依你之见,这叫陆宇的书生如何?”
“知进退,识大体,是个可塑之才。”井浩然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答了一句便不再做声。
上官的心思,在背地里揣摩就是,露在脸上那才是蠢。
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丘进,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盯着井浩然的头顶冷声道:“你知道本官问的是什么……你觉得,他看没看过账簿?”
“应当没有,账簿被血污沾染,看不清人名的,方才下官试探,陆宇并无异样。”井浩然身子压的更低,身子颤抖宛如一只鹌鹑。
丘进伸手拍了拍井浩然的肩头,脸上重新挂着笑容,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大门。
“希望那个书生没看到不该看的。
走漏了风声,你我都会完蛋,只不过……你肯定比我先走一步。”
若是陆宇在,看到丘进身边的带刀侍卫,肯定能一眼认出他便是早些时候在孙记布庄门口碰到的那个人。
不过眼下陆宇并不知情,而是跟着何大壮朝孙记布庄赶去。
“陆先生,小的是个粗人,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先生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帮帮我。”何大壮走路如风,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他听说陆宇破了无头案,便从床上跳起来,要去找陆长风负荆请罪,到了陆家之后才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一路打听跟到孙记布庄时,何大壮正巧遇到了布庄老板娘孙氏喊人报官。
陆玉凤瞧不上何大壮的嘴脸,更恨极了这家伙。
要不是他装病,如何轮到陆长风来挨板子?
就连整个陆家都差点搭进去!
“何捕头,大家都是秉公办事,我们只是助你破案,若是案子破不了,该领罚的人还是你!”
自家娘子对外人,心眼可是跟针尖一般大小的。
陆宇拍了拍何大壮的肩头,“何捕头客气了,都是吃公家米粮的,有事自然不会推诿,只是……不知道何捕头伤势恢复的如何?”
顶着陆宇的目光,何大壮黑黢黢的脸逐渐变红,不知是羞还是恼。
男人被问及这等伤势,总归是难于启齿。
陆宇这时候突然提起来,倒不像是关心,反而像是警告和嘲弄。
“多谢陆先生挂念,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咱们这就到了。”何大壮忍着不快,将陆宇夫妻带入已经被官差围住的孙记布庄。
陆宇走进大门,跟随何大壮一路赶到后院,便听见阵阵呜咽声传来,仿佛哭喊的人随时都要哭断气。
“掌柜的,你死的好惨……”
“妾身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里屋大门口,有个身材纤细的妇人,正抱着孙掌柜的尸身哭喊。
屋里摆设简单,多是裁缝用到的物件,地上更有许多脚印,显然案发现场已经被破坏了许多。
这也正常,上次刘老实一家灭门惨案,没有活口更没有人证,官府发现便封了刘家的宅子。
孙记早上还在开门做生意,人多手杂,案发现场被破坏的厉害。
何大壮见妇人抱着尸体,脸色一沉,“孙氏,本捕快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挪移孙掌柜尸身,莫非你在包庇真凶?”
“何捕头,妾身冤枉啊。”孙夫人眼眶通红,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回地上,“人死不能复生,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就这般躺在地上,求何捕头为老爷讨回公道。”
眼看孙夫人这一阵风似乎都能吹倒的虚弱模样,何大壮命人将她扶到一旁,转头正对上陆宇若有所思的目光。
原来他早就到过案发现场,应当是没法子破案,这才回来请人。
何大壮被他看的有些心虚,赔笑道:“陆先生,实不相瞒,在下本早些想上门请罪,后来四下打听才知道您来了孙记,我前脚跟来后脚就出了命案,当真是巧合。”
“本案可有人证?”陆宇环顾四周,走到桌子旁边,拈起桌上滴落的蜡油放在鼻尖闻了闻。
不管何大壮是有意为难他们,还是真的无意发现孙记的案子,陆宇都懒得计较。
眼下还是破案要紧。
何大壮指了指孙夫人和垂首立在旁边的两个布庄学徒,“你们将如何发现孙掌柜的事给陆先生和陆捕头讲一遍。”
布庄伙计神色紧张,最后将早晨卖衣服给陆宇的掌柜大徒弟,张麻子推了出来。
张麻子支支吾吾地回忆道:“回禀何捕头,今天是小人先发现师傅的尸身,早上布庄成衣不够,我就来请示师傅,再拿点衣服填补货架。
我一来就看见师傅趴在桌前,叫了几声师傅没回话,我就发现师傅……走了。”
“昨夜谁最后见过孙掌柜?”陆宇放下蜡块,一眼扫过烛台,烛台侧面除了凝固的蜡油外,还有三块竹板跟半截蜡烛散落在桌面,几块竹板都有被烟熏黑的痕迹。
孙夫人抽抽搭搭地哭诉,“这几日布庄生意繁多,老爷已经数夜将自己关在房中赶工,昨日老爷草草用过饭,便回了房里,我和小六见老爷在忙,便没敢打扰,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回房歇息。”
“孙夫人说的可真?”何大壮转头瞪着那个瘦小的布庄学徒,吓得后者身子抖个不停。
小六战战兢兢地用粗麻衣袖擦掉额头的冷汗,“夫人说的句句属实,小人昨夜确实跟夫人一起看到老爷在赶工,今早鸡鸣时,我还看到老爷在忙。”
“如此说来,害死孙掌柜的贼人,定然是今日进出过布庄,否则便是布庄里有人心怀不轨,加害孙掌柜。”陆玉凤目光凛冽,扫过布庄的伙计。
一时间,房间中落针可闻,众人面面相觑。
陆宇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张麻子脸色铁青,抖如糠筛。
“冤枉啊,不是我杀的师傅,真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