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中青壮尽数成军,是否太过了些?”
次日,新任崇信机兵将领兼李家堡李氏族长的李乘舟提出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全民兼兵。
但这个命令得到了所有人的不解,其中反对最厉害的自然是族中世代种地的老人。
虽有耕牛,但若无青壮,何人种地?
这是老人们的质疑,也是诉求。
李家堡如今的情况前所未有的好,年轻的后生是县城里老爷点名的机兵将,且突然带来了牛马驴骡数十头,还有数次拢共带回来的百六十多石的粮食,都让一辈子穷惯了的堡民看得花眼。
但是,数千年的老农思想,民以食为天的本质如何能轻易改变?
种地,是堡民们一辈子的行当。是根深至骨血里面的基因编码,是希望年轻的后生传承下去的渴望憧憬。
但是,李乘舟要亲手捏碎它。
李家堡与接收流民中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必须进民团,这是必然无可商议的。
“不然,只要我等拿起来刀枪剑戟,届时,在崇信无人敢惹,那就多的是人给我等种地。”
“诸位,难不成,我李家堡的男丁就希望在土里辛辛苦苦种地一年,却到头来全部被那官府与马匪夺走?”
李乘舟举起手中长矛,似乎是对族老们解释。却声音洪亮传达四方,堡中青壮又多有经历听闻李乘舟杀人夺财之事,一时间热血上涌,哪里还能忍受?
“族老们莫不是忘了周吴两家堡子灭门的惨案?”
“莫不是忘了堡中多人被赋税逼迫远走他乡的亲眷?”
李乘舟看着人群汹涌辩解中如同孤舟的族中老人,心中已经定了,
“跟团将去民团,要额说,老少爷们的,都去。
“没错,咱们做了一辈子苦哈哈,也该吃官府一点白食了。”
众人纷杂,李乘舟看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大声道:“族老们老成,但时代变了。如今李家堡的后生们都长大了,也该担起杀贼保家的责任了。”
众人大笑应允,族老们叹息一声,再无人反对。只有人挣扎着说道:
“没吃完的马肉,怎么办?若是天气转热,若只是熏制,怕也容易坏。”
李乘舟一愣,昨夜杀贼死马七匹,哪里吃得完。但现在正说着民团的事,被老人突然说起这个,倒是有些不会了。
“四爷,那腌制不就成了?”
“哪里有盐呀!”
李乘舟恍然大悟,这年头陕西连粮食都缺,又加上四川大乱十数年,井盐商路难行,是以平常人家早就更不用说,早就是到了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咸菜的地步。
“附近,谁家有盐?最阔?”
“那定是胡家,人家是外甥是崇信县尉陈正奇。”有人说道;
“那行,就是他了。”李乘舟眼睛一亮,抚手道:“你去,四爷,你去胡家讨盐。”
清风山下,高大的胡家大墙外边,
………李树为张开老嘴,用力敲打着朱红大门外的狮头铜锁,彻底不会。
他在李家属于小房,老祖宗级别的只有三个比他年长,向来受人尊敬。
但现在,看着长大的二狗子居然叫他去找附近十里八乡闻名的恶霸胡家讨要盐砖,且还不给钱。
这算什么事?
“哪里来的花子?快滚,腿给你打折。”
没有出乎意料,待里边出来两个挖着鼻孔的肥壮家仆,李家堡辈分极好的四祖宗便挨了骂。且极为难堪。
“马儿,你去。”
“好的,看老子揍他。”马汉儿摩拳擦掌,跟着李乘舟一行人站在远处,像极了围观别个欺负老弱的吃瓜群众。此事闻言,早已经忍受不住的少年侠义心肠彻底爆发。
“不,你去讲理,然后让他骂你。”
“这……”
马汉儿已经不晓得如何做,只记得待他上前时那矮些的汉子已经将手指头快要插进李家堡四祖宗的鼻孔。“呸,咱老爷在这崇信,可没给过谁面子,你,谁呀。”
“唉,你这厮怎么这般不讲道理,不晓得尊老爱幼?”
“哎呀!!怎么打人?”马汉儿上前理论,话音刚落,便挨了一拳。
“打你个爹妈不认,叫你来逞能。”矮个子一拳得手,又是一巴掌将四祖宗拍在了泥土里,好半天才爬将起来。
“乡亲们,姓胡的欺负人,这是要杀了咱们老族长呀!”
李乘舟身后的李家族人咬牙切齿,李乘舟却只是叫人上前将两人带了回来,并跟那门子说情。
然后在一片愤怒的骂声中,心道:“梁子结下了。”
李家堡李家。
前日里出去寻找驿卒的父亲李世平已经回来了,而儿子成了崇信机兵将领的消息自然也晓得了。
但此时,看着围在李乘舟身边的赵长、周玉、还有跃跃欲试的,半边脸肿的汉儿,却无有半点欣喜之色。
“儿啊!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世平心中惊涛骇浪,瞧瞧他们在谈些什么吧!
李乘舟:“胡家家仆近两百,硬攻乃是下策。但其人皆是色厉内茬之人,平日里只会欺民,若是没了高墙大院,我等想要胜,倒也不是难事。”
赵长:“不如行上次杀刘五之事,半夜潜入打开院中大门,又突然袭击,放火杀人!”
“不然,刘五不过是看门的家奴泼皮,而这次胡家护院远不是与刘五等离心的佃户可比。现如今堡中能够夜袭者不过五六十人,届时一击不中,反而深陷其中,太过行险。”李乘舟反对道:“得想办法。”
“若能将其迎出院中,迎其追逐。”忽然,做惯了逃兵老贼的周玉忽然道;
“再半路将其埋伏,待其不备。”李乘舟笑着接道:
“其人大乱。又民兵正面相杀,引以马兵侧面骤然攻杀,必然大胜。”
“好!!”马汉儿捂着腮帮子,恨恨道:“其他人不管,那个矮子若是还活着,爷要他唱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