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
当崇信还在为陆陆续续传来的流贼消息惶惶不可终日,平日里本就极不平静的锦屏山变得更加沸腾。
按胡长中所言,堆砌在一起的民团即将打散。
最先投奔李乘舟的来自附近各村各堡的百姓们,都带着民团赠予的几十上百石粮食回到了家中,并向不曾来过的乡亲们传达了慷慨李团将为其许诺的入民团不交粮的口号。
做顺民,穷乡僻囊,民风淳朴,却时而受官府匪盗欺凌,穷困潦倒,卖儿卖女。
这本是常态,
也是因为没有选择。
现在李乘舟给了他们选择,所以,一切藏在过往的反抗与血勇都将会从内心深处挖掘出来。
进民团,免粮赋,官府不敢欺,贼人不敢扰,隔天吃肉,顿顿干粮。
怎么选?年轻人没有犹豫的。
这不是人心思变,
这是本能。
于是乎在崇信乡绅看来,崇信有限的境内,青壮们毫不犹豫的拿起了家中刀枪,刮起了一场随时准备跟着李乘舟大干一场的歪风邪气。
至于流民,由于多达四千多的数量还是被安置到了牛头上与锦屏山,其中青壮也做了兵员,其余皆做了暂时的匠户,暂时用以修建营盘。
借助此风,李乘舟将机兵队伍扩充至两千八百余人。
成军之日,崇信城外喊声贯彻云霄,至此,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摆在了明面上,叫人亢奋也叫人惶恐。
民团战马四百余分给了三百驿卒,由李乘舟直接率领,张全,马春常,王进堂做了百人将,而剩下的百余骑则被李乘舟执意给了周玉做了马军夜不收,其中又马汉儿为辅,但很明显,预备的马匹没有,李乘舟无法长途奔袭。
弓兵刀手四百人,大致由猎户民壮组成,其中张家兄弟,李四喜,再加上李氏族人李三全做了百将。但军中将士不是缺刀便是缺弓,又甲胄几无,
最后是正经的步军,武器繁杂,但亦有齐心李家族人做骨,又有数十边军练兵,加上六百人左右的崇信良家子,组成的千人大队。
其为首者自然是父亲李世平与最早跟随的边军赵长还有悍匪刘平为辅,而其中百将皆为暂时选用军中武勇高强者。
然后便是李乘舟为郝永忠挑选的五十体态强健魁梧的大汉,给其取名陷阵营,并准备以后若有条件,为其首先打造步人甲胄。
如此,剩下的稍微体弱者,顺理成章做了辅兵。
然辅兵亦是战兵,平日里操练都是相同,只不过因为缺装备,也不愿步子胯得太大了的缘故,暂时做了为战兵牵骡马的辅兵。
如此,李乘舟从无到有,两千多人的民团骨架便搭建了起来。
而往后,若有世间,便如同一个已经做好的机器。只需要源源不断的往里面输送粮食与武器甲胄战马,成为精兵强将,似乎也是指日可待。
成军便要练兵,李乘舟对于古代兵种如何训练少有涉猎,但军中自有边军好汉,所以并不缺人才。
是夜,待事情落定,武康王庙内,除却牛头山上的几人,所有民团百将荟聚在一起,李乘舟率先发言。
“如何练兵,还请畅所欲言。”
赵长闻言,自然是站直了身子道:“如今粮草充足,自然是加紧操练,尽快学习战阵之法,不消两年,想来可初具边军之气。”
“要我说,放屁!陕甘百姓哪个不敢杀人?就得练厮杀,况且咱们团将那般勇武,带头冲锋就是。啧啧,两三千人哩,那还不得在这崇信天下无敌?”
李乘舟心道:“我谢谢你刘平…………”
:“不可,我民团成军日短,加上我等少有甲胄,兵器亦是缺乏,如此,军阵之道又太过久远,强行厮杀只会损失惨重,还得从长计议的好。”
此话一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犹如废话。众人闻言多有讥笑,李乘舟却是抬头,一见果然是胡文仲,不由有些感慨。
“果然还是得读书呀!”
众人争论不休,最终,李乘舟给出的暂时方针只有三个…
“奔走,情报,纪律!”
李乘舟想得很明白,他的脑中早就浮现出一副画面,在将来的十几年内,毫无纪律四散流离的贼寇后面跟着旗帜鲜明却缺粮少饷的官兵转战整个北方大地。
其人如同蝗虫一般,一遍一遍的荼毒脆弱的农耕文化,加之大旱与严寒,瘟疫与真蝗,让其土地荒芜,人口凋零。
而在这种世道下,少有地方能成为安乐净土让其养精蓄锐,双方在疲惫与漫无休止的追逐中少有正面对决。
追击与围城,伏击与反伏击成了时代的主题,想到此处,李乘舟最后拍板定下这民团发展的三个要素。
出征在外有纪律之心。
日行百里有作战之能。
深陷他乡能耳目四开。
民团成军的第二日,崇信的马匪贼寇们便遭了秧。
剿贼便是操练,实战才能速达。而最理想的对手,便只能是少而分散的贼了。
“叫人与那些上山的人相识的人喊话,就说李某人身为大伙乡党,可以不计前嫌,若愿意下山入我民团者,同样种地不交粮食,若不然,想想拥骑过百的张家兄弟下场。”
崇信山高又秃,穷的穷的琳琅作响,本就活不了多少人,而若不下山劫掠,死路一条。
所以本地都是小贼,算不得十恶不赦,但为非作歹什么的,也是家常便饭了。但无论如何,李乘舟花了五日,却没有半点斩尽杀绝的打算,主要是以招抚为主。
“本就是咱们崇信的劳苦百姓,如何能全部剿了?收了人家的粮草与马,总得做些事给徐怀盛等人看罢了。”
于是乎整个崇信境内,除却三个不愿投降而被民团阵势吓坏了,最终由别有异心的部下割掉脑袋才来请降的山头。
自此,崇信贼人为之一空。
而除却从中挑选出去屯田的老弱病残,其中青壮悍匪,拢共不到四百人。
如此,崇信贼人为之一空,李乘舟将其收编,部队总数也算是到了三千人,本该收心安稳才是。
然隔日,民团营地,李乘舟大手一挥,马春常,王进堂,赵大运,张定先,张全各带三百人整队出发,光明正大的直奔崇信外的,声势浩大,而对外宣称誓死剿灭张贼,实际上是冒充贼人瞄准了周围的其他县城罢了。
“但徐怀盛若晓得张家兄弟全军覆没,二郎还如此越境剿贼,咱们养寇之事岂不是没了下文,届时崇信太平又如何面对他?”
这是胡长中的提议,李乘舟意思也很理解。
民团的存在便是有贼,而李乘舟不允许崇信有贼,但崇信不能没有贼。
于是乎,吃大户,练民兵的人造巨贼计划便展开了。
直到今日,崇信城外的大户全部被劫掠一空,当然,除了少有能带进城里的牛马与牛马,也已经没有了多少能劫掠的东西。
但相对应的,到了如今,流贼欲来,乡绅们战略放弃进城的崇信城外,暂时的空白期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民团的声音。
“所以嘛,咱们就得弄出一个新的大寇,而牛头山胡大王便是那个更加猖獗的贼寇。”
面对年轻人的夸赞,胡长中不由感慨万分,并已经半点脾气也没有了,年轻人自己的想法很多,且总是能够举一反三。
“叫你着人假装是贼,没叫你霸占乡绅田亩,又叫流民开垦,这分明是赶尽杀绝呀!”
此时拥有明面三千青壮的民团团将李乘舟已经将远离崇信城且易守难攻的牛头山也改成了一个军事营地。
而在剿灭张贼的武力保障还有许若善终民团牺牲将士的风波下,崇信几乎所有百姓流民都想要加入民团,而李乘舟几乎照单全收,所以至少再凑出千五百人来也不是难事。
众人都知道要做什么,李乘舟将话挑得很明,今日他就是东边来的贼,是为张超兄弟报仇而来,专挑大户地主留在城外没办法搬走宅院与存留的财物,更要将崇信城外的土地完完全全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简直明目张胆!
“将军可知公然损害士绅地主,若事情败露,足以定谋反之实。”胡长中难得的语重心长,边走边劝。
“不然的,流寇将来,此等人不将宅院物质搬空损坏,乃是资敌之举。此事到了哪里我都能有道理可讲。”
“道理如何说?哪般有人信?乘舟不会觉得想得过于简单?”胡长中摇了摇头,盯着这个看似聪明却又愚蠢的学生。
“先生。”李乘舟看着不断顶撞自己的胡长中捏紧了拳头道:“若乘舟是只蚂蚱,自然每人信。但当李某成了咬人的猛虎,他人不但会信,还给给李某送肉,只希望李某不乱咬人。”
胡长中从大帐里出来,想着李乘舟的话语,这位一开始还以为李乘舟是骗人苦工的广州布政司已经彻底凌乱。
胡长中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牛头山来讲,足可以算是天翻地覆。
这年月,跟着李乘舟能吃饱饭这等事在这方圆百里都成了一句民谣,简直是声势如疾风劲草,人人皆服。
胡长中说,瞧瞧,我看到了什么?
千余民团化为贼寇横推而去,沿途所过,流民纷纷求着加入,仿若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随后,无数个地主高墙轰然倒塌,最后仅仅留下实在带不走的残砖断瓦,贼人尽数离去,然后民团到来,丈量土地,安置流民屯田。
李乘舟长刀所向,随行的胡长中长叹一口气,直到今日,将心比心,胡长中在意识中与徐怀盛身份调转后,居然也感到命运无常,有了被其掣肘之感。
“这哪里小猢狲,明显是个无法无天弼马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