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的光,苍白如死人僵硬的面颊。
一只小飞虫忽然扑在了上面,寻求着黑夜里短暂的光明,它爬在白色的屏幕上,快速的移动着。
这是一只刚刚破蛹生出的果蝇,肥美而丰盈,扑闪着小小的翅膀,时而飞在电脑屏幕上,时而停在了键盘前那具尸体上。
咔嚓——
咔嚓——
闪光灯拍下这个年轻的死者,现场笼罩在一阵有些压抑的氛围之下。
周三上午十一点,这是距离松潭大学五百米开外的一间老居民楼一楼的出租屋,公安人员接到报警电话赶来,就看见了死者趴在电脑桌前,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在盛夏时分散发出阵阵臭味。
死者身高169cm,体重169斤,看样子是深夜时趴在电脑桌前,看视频时候猝死的。
一个暑假还没过完,他就把年轻的生命献给了岛国的各位老师,着实可惜了这么大好的年华。
因为发现的时间有点晚,死者的身体已经有些浮肿,本就有些肥胖的身体更加肿胀,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林队,研究过了,死者是是松潭大学的三年级学生,名叫李子豪。”说话的是新来的女警,名叫莫言,很巧合地和国内某个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文学大师重名了。她名叫莫言,人却话很多,这位女警长得还算标志,只是被警服和一丝不苟的低马尾掩饰了所有的优点。
莫言微微皱着眉,再一次环视这间屋子。
垃圾桶里有一板吃光了的头孢胶囊,桌上有半盒吃剩的泡面已经发出馊味,桌上横七竖八着瓶瓶罐罐的啤酒可乐,和便利店的票据零散放在一起,地板上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垃圾还没整理干净,到处都非常脏乱。
这是一个生活习惯非常差的人。
队长林勘咳嗽了一声,鼻孔下人中两侧涂着的风油精也挡不住尸体的臭味一阵阵往鼻子里钻,这个气味相当令人反胃,他恨不得能尽早解决了这个案子,“有什么发现?”
莫言低头看着手里的小本子,“李子豪是从松山高中考进来的,刚刚已经和大学里的老师们确认过了,他这个人,和所有人都没什么来往,但也没什么过节。”
她指了指死者李子豪,“没什么意外的话,死者应该是自然死亡。”
姓林的警队队长皱了皱眉,如无意外,这就是一起猝死事件。可是……
门外围观的群众们很是热情,热情的过了头。他们要是轻易断案为意外猝死,恐怕回头打电话报警的人还得去打电话向上级投诉,说执法部门太过草率。
松山区的老一辈,都是从六七十年代熬过来的人精,说话像批斗,走路像带风,哪里有事情,哪里就有他们热情正义的火把。
街坊们从警队人员来到开始便议论纷纷,非说这一带本来治安不好,肯定是有杀手,他们断定,这个街道,最近不太平。
好不容易发生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获得一个最震撼的消息。
但,在警员仔细盘问李子豪和谁有过节或者有什么人际关系的时候,所有人又都表态,自己一心不闻窗外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是不关心的。
门口,房东太太风情万种地站在警戒线内,一夫当关隔绝了外面的围观群众。
她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穿着花格子短裙,手里夹着一根香烟,楚楚动人站在门口,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格外困扰,“嗷哟,跟你们讲啊,要不是另一个小伙子打电话给我,我都不会发现这件事。”
她说话间不忘了秉持着上等人的优雅,讲话时还学着三十年代的歌舞厅当家花旦弹了弹烟灰,“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一片区是早期动迁来的老居民,因此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周围人随声附和。
是啊是啊,哎呀哎呀,可惜可惜。
他们一边感慨,一边伸头张望着,差点破坏了犯罪现场。
警员们无不蹙眉,却不敢高声呵斥。一个不小心被告个暴力执法,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而房东太太口中的另一个小伙子,就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陈白。
他正坐在角落里,双眼无神望着电脑桌前的那摊越发液体化的前室友。
两个人都是松潭大学的学生,同系同级同班,同样受不了冬冷夏热的寝室,于是凑钱出来合租了。
没想到自己回家过了个暑假,开学前回来,就发现室友已经蒙主召唤了。
房东的声音仍旧不绝于耳,“伤脑筋喏,这个房子现在要怎么收拾啊。”说完颇幽怨地瞪了陈白一眼,“一股味道。”
陈白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房东——虽说他和李子豪作为室友关系不错但并没有好到能让人腐眼看人基,只不过好歹三年同窗又同居,他还是替死者心里难过的。
而这个房东,每个月收房租的时候看着还算热情,这会儿当着李子豪的尸体不遗余力地表现着嫌弃,多少让人心寒。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黑色的运动裤,黑色的运动鞋,戴着一副棉纱手套,正费力地挤过了人群。
“麻烦让一让,不好意思。”年轻人的声音非常温润,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但在注用口音展现高贵血统以此体现优越感的下江市,这种口音让老一辈禁不住一个劲儿蹙眉。
“挤什么啊?现在的年轻人,凑热闹凑得这么起劲啊!”
“就是讲,大白天不上课了吗?”
众人小声议论着,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挤到警戒线处,越发鄙夷起他这凑热闹的行径。
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一样,他们是经历过自然灾害的,不像这些温室里的花朵,又没吃过苦,对社会一无所知。
年轻人笑了笑,眉眼格外的好看,温和说道,“阿姨,劳驾让一下,我是过来办事的。”
“啊!小张你来了!快进来!”林队长对着这些终日无所事事靠着动迁发财又难搞的老街坊多少有些高冷,但是对着这位黑衣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却很是热络。
年轻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熟稔地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过去,微笑仍然得体,“路上堵车,来晚了,不好意思。”
林勘本来想客套两句,说一些“哪里哪里,来了就好。”之类的话,又觉得以自己这年纪向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么恭维,实在有点掉价,思忖了片刻,就只是微微笑笑,“没事。”
年轻人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那……就请各位都离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