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少了棺材加李子豪的重量,一路开的平稳,陈白在午后的阳光暖暖照射下,忍不住有点犯困。
“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反正还有一会儿才到。”张一穹开车很稳,仍旧戴着的那副棉纱手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厚实。陈白看着觉得别扭,但想了想,如果他摘下来手套,自己看着那黑色带鳞片的手臂,怕是睡不着了。
陈白思绪飞驰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睡着了。再等醒过来的时候,他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
“张一穹,这就是你的家?”
站在一处荒凉的泥地前,打量着夕阳西下那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三层小洋房,陈白坚信自己就是那在天涯的断肠人。
首先,忽略四周的荒田,这地方几乎是被树林围起来的,葱葱郁郁,头顶一片绿也就算了,起码空气不错。
可是,这方圆百里杳无人烟的地理位置是几个意思?回头遥望,远远有高架的影子在重叠的树影中隐约可见。
说句直白点的,要是张一穹在这里把自己就地肢解了,怕不是也没人听得到啊。
陈白一哆嗦,脑子里都是电视剧经典桥段,名台词“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像是滚动播放的刷屏弹幕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
鼓起勇气,他咳了咳嗓子,“我们现在还在下江市吗?我记得出来的时候才下午一点,这会儿的太阳,估计已经四点了,是我睡得太久了吗?”
张一穹没有马上答他,他摸索着,从口袋里翻出一把钥匙,上前开门,“我看你睡得不太安稳,开的慢了点,原本开一个半小时就差不多了。进来吧,挑个自己喜欢的房间。”
陈白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间,上下打量了这栋小楼:原木色楼梯有些暗沉,通往二三楼时能够踩踏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股年久失修的气味扑面而来——没错,那是木材在潮湿的空气中轻度发霉的气味。
“三楼的房间有点漏水,建议你在二楼或者一楼挑一间房间住。”张一穹的声音从二楼飘来,听着格外悠远,陈白看着木质楼梯只觉得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张一穹勇气走上这样的台阶,只怕梁静茹本人也不敢走。
四周打量了一下,这房子面积不大,进门后,一楼的左手边是厨房连着餐厅,一间小小的卧室,一个储物室,还有一个较大的衣帽间在右手边的楼梯下方,一个只能冲淋浴的房间不到两平,勉强还塞个马桶算是盥洗室。盥洗室和储物室都是在房间的最里侧,当中夹着一扇破旧的后门,隔着窗户能看见外面院子里荒废了不知道多久的土地。
一楼就只有一间卧室,而且看样子张一穹已经住在里面很久了,陈白挠挠头,有点困扰,“总不见得让我鸠占鹊巢吧?”
“想得美,一楼储物间衣帽间都能住人,二楼的房间你也可以随便挑,不过三楼实在条件不太好,不推荐你住。”张一穹从楼上走了下来,瞥了陈白一眼,“其实这房子以前是个乡绅的房子,二楼三楼才是主卧,一楼那个小卧室是佣人房。”
陈白有些怀疑地看着张一穹手里提着的折叠铁丝床,“这床你帮我从楼上拿下来,难道不是希望我住一楼吗?”
张一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其实我倒是忘了,你也可能想住在二楼,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不高。嗯,如果你想住上面,也可以自己把床抬上去。”
看着张一穹一本正经说着逻辑有些奇怪的话,陈白发自内心怀疑了一下对方的精神状态。
亲自上台阶走上二楼,陈白忍着台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只察觉一阵湿热的潮气像是在头上罩了个蒸汽头套,闷到喘不过气,强撑着走了几层,觉得双腿重的像灌了铅一样,楼梯也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一样奄奄一息。
“算了,我就睡一楼吧。”陈白连折返回一楼,有些郁闷,“二楼的潮气,是不是重了点……一楼就完全没那么潮湿,这房子里特么是有结界吗?”
张一穹盯着陈白看了片刻,大概有整整一分钟时间,陈白被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大哥,你……你的表情看着有点奇怪。”拎着铁丝床,陈白另一手提着行李箱,在储物间和衣帽间有些为难。
“你今晚先凑合着睡一晚,到明天再看,你是不是确定要住在这里。”张一穹一副“我提醒过你了”的表情,“冰箱里有馒头和榨菜,这里外卖不到,晚饭你将就一下。”
“为什么要到明天?我现在就确定,肯定要住啊,”陈白一边说着一般把行李放到了储物间,然后把铁丝床搬进了衣帽间。“这房子跟我和李子豪之前住的地方其实也没差很多,何况还不要钱。”
提到李子豪,陈白忍不住楞了一下,好生生一个大活人,居然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张一穹看出陈白晃了神,并不让空气寂寞,开口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住这儿?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你有事,拜托我?”陈白耸了耸肩。
一个有房(虽然破了点)有车(虽然是灵车)的有为青年(虽然长着一只不太正常的鬼手),能开车能抓鬼还疑似会轻功(毕竟通往二楼的台阶格外脆弱,踩两下就有崩塌的嫌疑,他没点功夫应该飞不上去),这样一个人需要他自己干什么呢?
陈白对于自己的本事太清楚了:饭量很大、沾枕就睡。
除非张一穹想要养猪致富,否则完全没什么可以拜托自己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你帮我解决了住房问题和工作问题,我得感谢你,只要不是大问题,你说就是。”陈白想了半天,就补充这么一句。
张一穹点点头,“那今晚你洗澡的时候跟我去二楼洗,我想帮你洗……”
“啥?!”陈白往衣帽间,也就是他的新房间里迅速一窜,警戒心十足探出了头,“老子不搞基!”
张一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愿意就算了,改主意了通知我。”
说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忍不住自言自语,“我只是看你骨骼清奇,想帮你洗个髓,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
夜里,冷风呼啸而至,拍打得门窗呼呼作响。陈白躺在床上尽可能不去想那些恐怖片的场景,数羊数到第1389只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些睡意,却又在这时忽然听见水滴的声音。
“滴答。”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张一穹说过漏水的都是三楼,但是没过一会儿,一滴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
陈白张开了眼睛。
李子豪腐朽的、溃烂的尸体正漂浮在空中,和陈白平行,面对着他。源源不断有腥臭的尸液滴落在陈白的脸颊上,冰冷的尸液滴在脸上,很快因腐蚀性的酸度而变得灼热。
暗红色的光线里,李子豪的脸上有半张脸皮已经腐烂后露出了肌肉纹理,血管和蛆虫因肌肉在自发抖动而摇摇欲坠,看上去,就好像李子豪正在微笑。
空洞的眼眶和陈白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