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长秋口中吐出的,不是唐语、不是倭语、亦不是天竺语。那是意义不明的话语。
妖妇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重新提起了枪,迫不及待地想捅死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
“十多年前,有过一位名叫「明智」的僧人。”
“什么?”
听到故人的名字突然出现,妖妇的心中再一次动摇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说出那个名字?!”
长秋没有理会她的质问,接着说道:
“当时,明智法师是紫云寺最为杰出的弟子,年纪轻轻便成为了住持的下任继承人。
他本该继续苦修,将佛法发扬光大,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师。
然而却因那一日与你相遇,就此一误终身。”
“啧,”妖妇撇了撇嘴,“我可什么都没做,是那秃驴自己抱上来的。”
长秋点了点头。
“因为贪念美色,明智法师动了破戒之心,这是他自己承认的事实。
而也是那一日过后,他便对你产生了爱慕之情。”
“你胡说!”
妖妇突然暴怒,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那是馋我身子,他下贱!”
“为了不让你再去祸害其他男性,明智法师自愿放弃了僧人的身份,被逐出师门。他偷偷从寺庙的藏书阁中借出一本《韩诗外传》,便是想将儒家的道德伦理传授于你,让你能够洗心革面,在人间社会立足安生。”
“嘁……”
“明智法师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你似乎很中意「螳臂当车」这个故事。因为这很符合你和明智法师初次相遇时的故事,而你当时却连螳螂都不如,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
“日记吗?”
妖妇冷笑道。
“那个秃驴回去之后还干了这种事情啊,真是个无聊的男人,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长秋微微一笑,道:
“总之,就是靠着以上这些因素,我浅浅地揣摩了一下夫人您的心思,还请见谅。毕竟,当时的情况真的很贴合这个典故嘛。”
肃杀之气再次从她的周身扬起,妖妇已经决定要将这名少年千刀万剐。
“我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了。”
妖妇冷冷地看着长秋。
“那个秃驴十多年前亲手将我封印,如今我好不容易挣脱牢笼、重见天日,他又想来剥夺我的自由吗?
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就不敢来亲自面对我吗?!”
随着妖妇一声战吼,她的身影也随之行动起来。
“去死吧!”
浓烈的杀意从她娇小的身躯迸发开来,那娇柔媚态早已消散,此刻唯有妖异的狂气浮现。
凶暴的大车向着可怜的螳螂发起冲锋。
手中的银枪如蛟龙出海一般,咆哮着冲向那名手无寸铁的少年。
长秋抬起了右手。
有那么一刹那,掌心的空间诡异地扭曲,无声地破碎。
下一秒,一把小巧的黑色玩意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手中。
“什么!?”妖妇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无法理解的产物。
比起去探究是怎样凭空出现一事,妖妇更在意的是它为何出现。
她咬紧了牙关。
这种情况下答案显然只有一个,那是凶器。
外表小巧,浑身没有一处尖锐的地方,不是用于投掷的钝器或砍杀的兵器。
上面也没有灵力在流动,也没有镌刻神秘的符文,不是阴阳师或者法师们常用的法宝。
可是本能却在疯狂地警示着自己——
危险,快逃。
恍惚间,妖妇只觉得双方的立场发生了颠倒。
好像自己才是那自不量力的螳螂,而长秋则是那巍然不动的大车。
“别开玩笑了!”
妖妇大吼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
“区区小鬼头,能有什么能耐——”
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
妖妇相信,凭借自己手中的长枪,绝对能够在长秋反应之前,抢先一步拿下他的性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俗话说过的可不止这一句。
……
俗话说得好,“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俗话还说过,“我起了,一枪秒了”。
只不过长秋连续开了七枪,硬是将这把M1911A1弹匣里的子弹尽数打空才就此罢休。
七声枪响之后,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听见了蝉在叫。
枪尖距离那少年还有数米之遥,却永远也无法抵达他的喉头。
目光随之跌落在了草坪之上。
视野被漆黑笼罩,意识逐渐坠入深渊。
鲜血从胸腔处流出,翠绿的草坪染成鲜红。
七窍流血,便是这具分身,最后的宿命吗?
到头来,人类的肉体竟是如此脆弱不堪吗?
妖妇心中苦笑。
撕裂捕食了那么多无辜的血肉,这个问题,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恍惚间,她想起了明智法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凡动刀者,必将死于屠刀之下。”
长秋的声音幽幽地飘来。
“明智法师日记里写道,他曾不下百次用这句至言劝诫你,试图感化你,却都被你当作耳边风。
最终,他无法再容忍你残害无辜的男性,只能忍痛将你的意识,封印到了这颗樱花树中。”
“可恶……到头来我又要被关回那牢笼中去吗?”
长秋点了点头。
“真是薄情的家伙,居然都不愿意露面再见我一次。”
“明智法师当年在封印你之后不久,便圆寂了。”
“什么……”
“因为深知自己已经无法成佛,他便在封印的同时,将数十年来苦修的修为,都尽数传功给你了……”
“……真是个笨蛋。”
“明智法师火化后的骨灰以及留下的书信,被如今紫云寺的住持,也就是他的师弟,妥善地保管起来了。
之后,他会派人来重启封印,顺便将这些遗物埋在樱花树下。”
“……这是慎之介的意思吗?”
长秋猜测这应该是明智法师的俗名。
“嗯,他的心意全部写在了日记中,之后你自己确认吧。”
“……慎之介真是一个笨蛋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长秋微笑着附和她的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该是神识回归樱树本体的时候了。
“最后一个问题。”发问的是长秋。
“爱过……”妖妇就像未卜先知一样,回答了长秋的疑问。
长秋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双方的身份好像又发生了一次调转。
“我也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用略带寂寞与伤怀的语调回答了她的疑问:
“只是偶然路过这个世界的外乡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