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上,包括任员外、任夫人在内的十七具尸体,宣告着村民们的逃亡已经失败!
比之前十倍百倍更甚的绝望与恐惧,席卷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间。
尤其是那些此前位置较近,目睹易铮二人封印女鬼的村民们。
本来他们已经目睹了希望的曙光,可这一丝曙光,如今却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所有逃离任家村的村民,到头来,又重新回到了任家村的村口!
“这怎么可能!”
“玉蝉已经被消灭了啊!她已经被消灭了啊!”
“为什么我们还是出不去?为什么还是不让我们离开任家村!”
“难道玉蝉没死?之前那易公子跟柳璃并没有将其消灭?”
“玉蝉!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你看在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面上,不要再杀人了!”
恐慌地村民们不受控制地嘈杂起来。
不少人这会儿又已经开始跪在地上,对着在他们心中不知在何处的玉蝉磕头跪拜。
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的易铮,虚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乱作一团的周围,随后看向此时一脸惊惧的柳璃。
“柳璃,看看那黄泉路引。”
被易铮一句话惊醒过来的柳璃,连忙从身上翻出方才封印玉蝉的黑色灯笼。
此前经由二人确定,成功封印在了黑灯笼之中的玉蝉……
已经消失!
柳璃俏脸上满是震惊与惊恐:“怎么可能?这……这绝不可能!”
“我此前听冯司使说过,只要是成功将厉鬼封入黄泉路引之中,就绝无可能让其再度脱逃!”
“无论能力如何强大的厉鬼,均是如此!”
相比已然大惊失色失了分寸的柳璃,易铮虽然心中也极度震惊,可却是很快抛开了相关思绪。
眼下能确定的事实是那玉蝉不见了。
可能是之前的封印失败。
也有可能是封印成功,但被它逃脱了,尽管从无有厉鬼从黄泉路引逃脱的先例,可它却办到了这点。
无论是哪一种。
这女鬼都已经不见了。
而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易铮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
因为他们仍旧没有逃出村子,而黄泉路引并不存在有厉鬼逃脱的先例。
他们无法出村,说明将整个村子与外界隔离的能力仍然处于生效状态!
说明那女鬼还在!
之前的封印!
失败了!
眼下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易铮思考更多。
既然这女鬼仍在。
那就必须进行第二次封印!
用极短的时间确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后,易铮拔刀看向后方人群。
“任家的人还有谁在?”
很快,村民们便从人群中将一个哭哭啼啼的男子拉扯出来。
根据村长任禾朔的告知,这人是任员外的侄儿。
易铮直接命令村民们将这侄儿身上的女装褪去,给他换上了男装。
随即回村随便找了个地方将其绑住。
在这个过程之中,早已看出易铮打算的柳璃,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因为已经洞悉了女鬼的杀人条件,所以实际上现在女鬼对于大家生命的直接威胁已经不大。
对人们威胁更大的,是冯长仁体内复苏的那只鬼爪。
截至目前,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可那鬼爪仍然不知踪迹。
而如果这一次将女鬼引出,再次封印又失败的话,柳璃并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尝试出村。
似乎是看出柳璃心中的复杂想法,易铮出言安慰道:“兴许上一次出了什么岔子,这一次,一定可以将之封印。”
上一次出岔子?
没有。
柳璃记得很清楚,之前利用任夫人封印女鬼的时候,她已经将一切流程做到了尽善尽美,完全不可能是她出了什么纰漏导致封印失败的。
可就算心中这样想,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一次能够封印成功。
毕竟除此之外,他们已经没有其他任何方法了。
等到村民如同之前一样四散离开。
时间逐渐来到辰时四刻后。
易铮跟柳璃都是屏息凝视地站在任员外侄儿一旁,等待着那红衣女鬼出现。
但让他们十分诧异的是。
哪怕时间已经过了辰时四刻,周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足足在原地等了一刻钟时间。
却连那女鬼半点影子都没见到。
为了更加保险,二人又是多等了一刻钟时间。
依旧没有任何女鬼的影子。
柳璃满脸都是疑惑的神情。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人已经换上了男装,按照规律,那女鬼理应出来找他动手才是……”
“可它却没来?”
“难道……”
“是规律变了?”
柳璃所说与易铮心中所想完全一致。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岔子,甚至也觉得可能规律变了……
但厉鬼的杀人规律真的会变吗?
丁厉没提过、蒲正没提过、已死的冯长仁没提过。
易铮觉得,变的可能不是规律。
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只可能是什么被他们忽略的东西……
眼下时间紧张,易铮也来不及思考更多。
现在最佳的做法,是等着下一个杀戮时间的到来,看看那女鬼是否会出现。
心中决定之后,他立刻朝柳璃讲道:“这个男装的人先放在这里,找几个听话的村民远远盯着……”
“那鬼爪仍然不知去向,我们得先藏起来。”
很快,一切部署按照易铮的吩咐开展起来。
几位村民被柳璃以长剑逼着藏在了“诱饵”附近的屋子里。
至于他们,则是在更远处的屋子里躲藏起来。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己时。
如是以往,这个时间天色已经大亮。
但此时的任家村上方,仍然是无星无月也没有太阳的一片黑暗。
而这么半个时辰过去,到了按照规律应该出现的杀戮时刻后,那女鬼却依旧没有出现。
又等了两刻钟。
依旧没有出现女鬼。
“是哪里的问题?”
易铮陷入沉思的同时,继续吩咐按兵不动,等待了下去。
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过去。
那女鬼始终没有找上穿着男装的任员外侄儿,也没有找上任何一位村民。
除此之外,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出现任何其他死亡,那鬼爪依旧没有对人们下手。
期间,易铮派了几个村民朝村外逃跑,但却仍旧重新回到了村口。
村口的老槐树上,仍旧整整齐齐挂着十七具尸体。
而任家村上方的天空,依旧是漆黑一片。
不仅仅是天色像是静止一般,易铮甚至觉得任家村的时间都好像静止了一样。
如若不然的话,为什么那只明显封印失败的女鬼,为什么迟迟不出来害人?
折腾了快一整天的时间。
很多村民都已经无法再继续熬下去。
就算明明知道身边有着危险,可他们却也已经疲惫到睁不开眼睛。
许多人甚至是随便找了处屋子便倒地就睡。
时间一晃。
距离确定女鬼封印失败被困任家村,已经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任家村没有任何人死亡。
女鬼也没有出现。
人们也依旧无法逃出任家村。
就像是第一天易铮曾想过的那样。
任家村的时间,彷佛彻底静止了下来。
但易铮却很清楚,这并不是时间真正的静止,仅仅是那女鬼和鬼爪并没有出来作乱而已。
而他更清楚的是。
他们似乎已经被彻底困死在了任家村。
和柳璃轮流休息的他,神情严峻地看了一眼睡在床边的柳璃,随后看着窗外的夜色,心中烦闷到了极致。
但凡那女鬼冒出来杀个人,他都还有一丝出村的信心。
可对方什么都不做。
这意味着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苟盷从屋外走了进来,递给了易铮一碗水。
他看了一眼窗外精神状态大抵已经崩溃,这会儿正在村内乱逛着的村民。
随后小声朝易铮开口道:“易兄,我琢磨着……是不是得把粮食管一管了。”
“感觉……”
“短时间我们恐怕是出不了村了。”
“我刚才路过的时候,看见任禾朔正在喊村民们把粮食聚集在他那,由他分发……”
“那货连玉蝉死了都能给人嫁出去,我琢磨着他不靠谱。”
易铮接过水喝了一口,随后直接带着苟盷去找上了任禾朔。
正在组织村民把村中粮食都放在自己家,由自己来负责分发的任禾朔,一见易铮找上门来,顿时心道不妙。
这几天下来,任禾朔琢磨着大概一时半会出不了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肯定是粮食最为重要。
谁掌握粮食,那么谁就有话语权。
也是本着这样的想法,任禾朔今天才开始拿出村长的架子,指挥村民筹集粮食到自己家里。
这样一来,到时候就算是其他人饿死,他这个村长却是不会被饿死的。
只要那秀才跟那女子将来能找出生路,他必然还能好好活下去。
可这时候易铮却是找上门来了,任禾朔感觉粮食这块,他可能是把握不住了。
正当他准备主动将粮食的控制权交到易铮手上的时候。
让他无比傻眼的情况发生了。
找上门来的易铮什么也不跟他说,直接拔出了刀。
还在思索这到底是为什么的时候。
他便已经尸首分离。
易铮一刀直接把任禾朔给砍了。
周遭的其他搬运粮食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是呆立在了原地。
别说他们了,就连苟盷这会儿也都是一脸懵逼。
等他回过神来,这才走到易铮身旁:“易兄……虽然这任禾朔该死,可你把他这么杀了干嘛啊?留着多少也能有点用吧?”
易铮神色澹漠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杀了好点……”
“最主要是……”
说到这里,易铮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关上,避免外边村民听到。
完成这一切后,他才叹着气讲道:“苟兄,我觉得我们可能是出不去这村子了。”
“杀了也便杀了吧。”
“他也不过是走在咱们前面。”
尽管易铮话语里并无任何绝望的语气,可内容听起来,却让苟盷感知到了易铮似乎已经陷入了绝望。
几天时间过去,除了村里的存粮每天都在消耗之外,一切都没有变化。
这样的情况,甚至已经让他最为信任的易铮,都已经不知所措起来。
苟盷顿时慌了起来。
谁绝望都行。
易铮可不能绝望啊!
“易兄!你醒醒啊!”
“你如果都摆烂的话!”
“那我拿头活下去啊!”
“你是不是这几天憋得慌所以心里烦得很?”
“是了!肯定是因为这样,你才不由分说把这任禾朔给砍了对吧?”
“杀人能提神的话!易兄要不你再去外边多杀几个?”
“你要是觉得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够爽,念头不通达的话,要不你砍我一只手也行啊!”
说到这里,苟盷微微一愣,随即补充道:“就是易兄,如果你真要砍我的话,你可千万别砍我左手啊!我这左手还有大用,就指望它活呢!”
苟盷的一番话,听得易铮直接一乐。
“不是……”
“苟兄。”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方才说那话,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毕竟这几日确实闷了点……”
“我们肯定能出去,总归是能想到办法的,你放心好了。”
苟盷听到易铮这话,看着对方的表情,有些傻眼道:“那你为什么把任禾朔杀了?”
易铮示意苟盷看了一眼窗外。
“你看看外边那些人……”
“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想着把粮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可不止他任禾朔一个。”
“这时候不杀鸡儆猴树立威信的话……”
“我怀疑哪天我睡着了这帮人疯起来能把我砍了。”
“非常时期得用非常办法,优柔寡断,行不通的。”
听到易铮的解释,看着外边那些满脸麻木看着粮食却两眼放光的村民,苟盷大致是理解了好友的做法。
“原来是这样啊……”
“你早说啊!”
“害的我差点以为我都没法双手运动了……”
易铮有些茫然:“苟兄,何为双手运动?”
苟盷尴尬地咳嗽一声,有些自卑道:“别问,问就是一种手艺活,你天天跟柳璃睡一块,你不懂的。”
“那什么,我把那几个家仆全部调到这边来吧,易兄你也直接搬到这里来。”
“我也觉着眼下这局面,我们是得把粮食看住才行。”
……
……
整整十天时间过去。
虽然过去了十天,但任家村的一切却依然和十天前没什么变化。
在易铮一刀斩了任禾朔之后,村里人就算是再对粮食有所图,也都不敢去和易铮发生任何正面冲突。
而易铮虽然掌握了粮食,但也并没有完全不给村里人分粮,而是由苟盷精确计算之后在每天分发粮食。
男人得到的会少一些,女人和孩子则是会稍微多一些。
因为任家村之前正好有一批粮食没有来得及往任员外那里交租,所以村里的粮食,实际上哪怕全村火力全开,也能管上两三个月。
节约一点吃的话,甚至能管上半年以上。
只要有人管控这一块,饿死人的情况,短期是不会出现的。
这十天里,易铮和柳璃都没有想到破局之法。
之前为了想办法出村,他和柳璃已经互通过各自的能力。
不过易铮并没有将自己的所有能力全盘托出,只是告知了柳璃剥皮的部分能力。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易铮自己都不知道剥皮的全部能力是什么。
而之前他就非常好奇的柳璃的能力,则是被对方无保留地告知。
柳璃的能力是类似于预知未来一样的能力。
只要她付出一定代价,她可以窥见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未来的一些画面,可以得到一些未来的信息。
之所以最初易铮还没把话说透,柳璃便直接告知“换女装”的做法,正是因为当时的她,使用了这一能力。
当时她所看到的,是任家村的所有男人全部死光。
而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动用这样的能力,则是因为在那时的冯长仁看来,柳璃动用能力代价颇高,比起让她用能力去窥未来,冯长仁更倾向于自己使用鬼爪轻松解决女鬼。
这一日。
易铮吃过饭后便直接走向村长家的里屋。
在他的安排下,柳璃暂时在这里住着。
刚一进屋,易铮便直入主题道:“柳姑娘,你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再次使用能力?”
柳璃闻言答道:“应该就是这两日便可以用一次……不过,我这一次使用能力如果没有能得到什么有效线索的话,再一次使用能力估计得等到下月了……”
“根据我看到的东西不同,我动用能力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尽相同。但大抵来说的话,每次只要我动用能力,体内的那东西都会掐一次我的脖子夺去我的部分阳寿,除此之外,我还会逐渐忘记一些以前的事情……”
“如果两次使用能力相隔太近,不仅我可能会彻底失忆,甚至有可能会直接死去……”
易铮点了点头,随后道:“最近不管是那女鬼还是那鬼爪都没有动静,它们如果要出来干什么,估计早就做了,眼下还没有任何行动,必然有什么东西是在我们意料之外,是不被我们所掌握的线索。”
“所以……你可以多等两日,等你确定代价最小时再动用你的能力。”
柳璃闻言心中一暖,随口问道:“今天又只吃了半锅?”
易铮微微一愣,随即才想通对方在问什么,笑道:“非常时期,能省则省,饿不死就行了。”
柳璃翻开桌旁的柜子,取出一个尚有余温的大红薯:“我今儿不饿,你拿去吃吧。”
本来柳璃琢磨着以易铮的读书人性格,他多少也会礼貌推拒一番,柳璃甚至连后边劝对方收下的词儿都想好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易铮直接一手接过红薯,皮都没剥便啃了起来。
“谢过柳姑娘……那什么……我就先回了。”
看着一边啃红薯一边说着话的易铮离去,柳璃一脸呆滞。
“他真的是个秀才?”
尽管任家村的白昼与黑夜无二,但在易铮的吩咐下,村里的正经手艺人已经在苟盷的监督下,紧急赶制出了能够计时的滴水装置。
按照正常的时辰来算,这时候已经入夜。
易铮回屋琢磨了一会儿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随后便直接抱着刀趴在床边坐在地上浅浅入睡。
这样做虽然不能让他睡个好觉,可却有着好处。
但凡周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醒过来。
最近这些天,他也都是这么做的。
除此之外,他和柳璃的睡眠这段时间也完全是交替进行的。
他睡觉的时候,柳璃是保持着清醒状态的。
而柳璃睡觉的时候,他则是清醒状态。
……
……
这夜三更时。
村民们多半都已睡觉。
因为村口那老槐树格外诡异,尽管在易铮的吩咐下,老槐树上的尸体已经全部被转移,可村口方向的村民还是已经全部搬离了。
一个背着行囊的青年男子趁着夜色,手举着火把进入了村子。
而他,并非任家村原本的那些村民,而是一个完全的新面孔。
看到村里一切如旧的模样,男子脸上满是笑容。
这一趟出村快两个月,他总算是将山货全部换成了铜板。
寻思着钱也已经差不多储够,等个几日寻一良辰吉日,他便可以正式向他的心上人提亲。
“就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不在……玉蝉有没有念过我。”
“应该吧?”
“咳咳……”
“任岩啊任岩!玉蝉这不仅还没过门,你甚至都还没有向人家提亲呢!你想这些,害臊不害臊啊你!”
任岩脸色微微有些发红,随后甩了甩脑袋,一脸高兴地朝着村东头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玉蝉的家。
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是凑够了钱,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一路的际遇听闻,他都想立即分享给很少出村的玉蝉听听。
出村时,玉蝉便是这么对他讲的。
成亲之事,能凑多少钱不重要,以后的日子他们俩总是能过下去的。
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他这一路平平安安,回来能够讲些故事说与她听。
一路朝东行去。
因为夜色已深,村中并无行人,各家的灯火都已经熄去,对此,任岩也没有觉察到任何村内的异常。
直到他快要走到村东,距离玉蝉的家已是极近时,他才突然听到一旁有人正在小解。
任岩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小解的人长相,但却大致根据旁边的屋子和此人的身高,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快步靠近一些,用不算小却也不至于吵醒其他村民的声音打起了招呼。
“二叔!”
听见熟悉的声音,本来还在小解的任二一哆嗦,直接尿了一手都是。
回头一看。
说话的人赫然能和他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任……任岩?”
看到来者,作为任岩的亲叔叔,任二没有丝毫喜悦,反倒满脸都是惊惧不安。
而在这惊惧不安之后,则是愧疚与自责。
不过天色却恰好把他复杂的表情全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任二呆愣了片刻,才勐然回过神来,努力装作一切自然的样子开了口。
“石头,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啊!二叔,俺之前忙着赶路也没注意天色,结果赶到村子附近的时候已是晚上,路上杂草又太多,说出来也不怕您笑俺,俺方才一个人赶回来,一路上可都提心吊胆呢!”
任岩笑呵呵地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好在进了村之后,便总算是不用担惊受怕了。”
“二叔,也不知玉蝉睡了没,俺这一趟在外边卖完了山货,寻思她若是这会儿没睡的话,俺便把这俩月卖货的事儿讲给她听。”
任二听到任岩这话后,整个人都是一怔。
他突然想起了十天前村子里的惨剧。
想起了村口老槐树上一具又一具挂起来的尸体。
想起当初任家那任明轩带着家丁去玉蝉家门口逼婚,他竭力去劝阻,却始终被人拦在家门之外,还惨遭暴打时的愤怒。
想起他得知玉蝉被任明轩意外刺死,并且还要娶已死的玉蝉为妻时,他从头到脚的悲凉与绝望。
眼泪不知何时已从任二的眼中溢出了眼眶。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和自己这亲侄儿说出那些话。
他完全无法面对任岩,更完全无法面对苟且活到现在的自己。
见自己的二叔半天没有回应,任岩主动走了过去。
“二叔,跟你说话哩,咋不理俺啊?话说……二叔,你咋还穿着个裙子哩?你这是穿着裙子吧?太暗了俺瞅不见……”
听着任岩的话。
任二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绝望且内疚到了极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后。
他开始一五一十地告知任岩有权利知道的那一切。
“玉蝉……”
“死了?”
得到这一消息,听着自己最亲的二叔讲完那一切,此前任岩脸上归家的兴奋与对未来婚事的憧憬,尽皆消散殆尽。
他麻木且绝望地看了任二最后一眼,随后落寞地走向村东头,那处已经被全村人视为禁忌的土屋。
他想着。
这一趟受尽白眼,历经千难万阻,总算赶到临安以高价卖了货。
有好多事情好多故事,他都曾答应过玉蝉要讲的。
玉蝉已经死了。
可也总得去玉蝉的屋子看一眼才是。
任二悲戚地看着任岩离开,却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眼泪不断从他眼中涌出。
他也只能看着自己的侄儿一步一步走向那边的土屋。
土屋里。
任岩点起了已经有些许蜘蛛网的烛灯。
“玉蝉。”
“俺回来了。”
“俺这一趟,可赚了不少钱哩。”
“除去成本,这一趟的获利,反正是足够咱们完婚的了!”
“俺本来想着成亲之后,俺就跟你在村里种地,也不到处奔波着卖什么山货了……”
“可是……”
任岩说着说着,突然痛哭起来,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挣扎与绝望。
他虽是在痛哭,可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大抵,是怕惊扰了已经魂作九幽的玉蝉。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会儿是笑一会儿是哭的任岩,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最安全的位置,取出了一个装钱的钱袋。
而后,他又是小心地将那钱袋里的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取出,排放整齐地放在玉蝉生前常常坐着缝衣服的桌上。
完成这一切后的任岩,轻轻地吹灭了烛灯,紧跟着默默走出了玉蝉的房间。
“玉蝉已经死了……”
“那害人的杂种任明轩也已经死了。”
“那畜牲任员外跟他那女表子老婆也死了。”
“都不用俺去帮你报仇了。”
“俺是不是应该开心点啊?”
任岩脸上露出大笑。
“可俺实在开心不起来啊!”
任岩笑着笑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明明是七尺男儿,表情却委屈得像是个三岁孩童。
他笑着,哭着,朝着任家村村后走去。
“二叔说他们把你葬在了宗祠后边的坟地。”
“二叔说村里人都说你变成了厉鬼……”
“俺才不信。”
“俺的玉蝉那么好的心地,死前没有害过任何人,死后怎么也不可能变成鬼害人哩。”
“那任家的人,都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才让他们死的。”
“俺是这么觉着的,玉蝉你觉着哩?”
任岩笑着哭着,朝着村里人避之而不及的那处坟地、那顶红轿走去。
那时玉蝉最后存在的地方。
他得去看看。
玉蝉最不喜孤单。
他必须得去陪玉蝉说说话。
他笑着,哭着。
远远看着。
一步一步朝那个位置走着。
哭着。
笑着。
……
……
柳璃持剑坐在屋中。
此时她的神情全无此前和易铮说话时的自然,有的只有谨慎。
尽管这些天来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人失踪、被鬼所杀的情况。
但目前并不知晓具体原因,只能等待再一次使用能力的她,依旧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不过今夜却并未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五更天了,一切仍然安静平常。
她觉着今夜许是和此前的诸多夜晚一样,并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么……
那女鬼是为何不再对人出手了呢?
那鬼爪从冯长仁体内复苏已有十日,可却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可就在她心中如此所想之时。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
柳璃立即蹬腿起身,夺门而出。
惨叫是从村子北边响起的。
她拔剑欲要赶赴那个方向时。
方才被惊醒的易铮直接抄着长刀,以比她还要更快的速度冲向了那边。
柳璃神色一凛,快步紧追着前边的易铮。
其他的村民,也都是被这一声惨叫惊动。不过哪怕已经安稳活过了十日,他们这会儿也是没有任何胆量敢出门去凑热闹,都是纷纷紧张且惊恐地在屋里看着窗外,等着外边的消息。
最先赶到地点之后,易铮直接冲进了传出参加的房屋。
在这之后,他看到了一具面容安详的尸体。
那一声惨叫。
和十日前那许多声惨叫一样。
的确代表着有人死了。
看到尸体的具体细节后。
易铮迅速眉头紧锁起来,立即蹲下身开始查探着尸体。
这时,速度比易铮慢上许多的柳璃也是赶到了这间房子。
她先是看了一眼愁云密布的易铮,随即才望向那具神色安详的尸体。
而后,她的一双秀眉也是高高皱起。
“这!”
“是什么情况?”
“死者!”
“竟是一女子?”
柳璃心头错愕到了极点。
而这时。
比易铮柳璃都要慢的苟盷,总算是姗姗来迟赶到了这里。
“柳姑娘,易兄,什么情况?又死人了?”
柳璃给苟盷让了一些身位后,苟盷总算是看到了尸体的情况。
此时,易铮已经简单查探过了尸体。
“无伤无痕。”
“和以前一样,不是鬼爪,而是那女鬼的手笔。”
“但却不应该是它的手笔。”
尽管易铮这话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无论是柳璃还是苟盷,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响起。
苟盷使劲咽了口唾沫,而后才出声道:“之前不是一直杀男装的吗?”
“现在怎么开始杀女装了?”
柳璃虽未说话,但内心的疑惑却也和苟盷是一模一样的。
易铮回头看向苟盷问道:“苟兄,你可有记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
苟盷立刻答道:“五更。”
得到回答后,易铮即刻向柳璃开口:“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般杀人手法,必然是那女鬼。”
“现在杀女装者,不大可能是因为规律有变更,而更有可能是因为这本就是我们之前未能推测出的完整规律。”
“每隔十天交换杀人目标,大抵是这样。”
“不过不管究竟如何,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便能再一次将其封印!甚至都不需要柳姑娘你再付出代价使用能力!”
听着易铮的话,柳璃立即反应了过来,点头道:“我立刻去通知所有村民。”
三人分工,开始通知所有村民。
没花多久时间,所有的村民便都由原本的女装换成了男装。
而在这之后,易铮随便找了个前几日抢孩子粮食的男人,让人将其换上了女装,而后捆绑起来。
将这人安置到一处地点之后,在易铮的命令下,所有村民像是之前那般,纷纷躲藏好。
因为已经有过许多次经验,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
当柳璃和易铮呆在那被捆束的男子旁等待时,才刚刚寅时二刻。
如果规律仍然是半个时辰进行一次杀戮的话。
距离五更半,还尚有两刻钟的时间。
被全身束缚的男子满脸绝望,时不时发出挣扎的呜咽声。
易铮二人没有搭理这人的动静,全程保持谨慎地耐心等待时辰到来。
很快,两刻钟过去。
寅时四刻到。
按照此前女鬼杀戮的规律,这将是它进行杀戮的时间。
易铮和柳璃均是在原地屏息凝视,高度警惕起来。
很快,一阵阴森凉风吹散而过。
红衣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
但让易铮和柳璃同时愣住的是……
这次出现的,并非他们的“老熟鬼”玉蝉!
而是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这男子穿着的也并非红色嫁衣,而是那任明轩此前曾穿过的红色喜服!
这人是谁?
时间没有给易铮与柳璃多想的机会。
此鬼并没有理会站在旁边身穿男装的易铮与柳璃。
这只男鬼和之前的女鬼一样,都是直接奔着目标而去的。
而在这喜服男鬼袭向那捆住男子的瞬间,柳璃已经在开始动用黄泉路引,试图将之封印。
地上呜咽的男子,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面孔朝自己迎来,怔怔地看着对方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恐惧。
因为对方……
他认识!
他的第一念头,是错愕,是意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对方,还是以这般的模样。
“他明明不在村中啊!”
这被捆住的男子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
那喜服男鬼已经将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这时。
柳璃那边也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
原本浑身阴森戾气的喜服鬼,瞬时间被黑灯笼吸了进去。
紧接着,黑色灯罩自动弹出,瞬间困住了它。
本着谨慎起见的想法,柳璃认真观察了一番手中的黑色灯笼,随即才向易铮开口道:“成功了。”
易铮点头,瞥了一眼旁边地上已经气息全无的男子。
这人没有任夫人那么好运,而是死在了鬼物被封印之
前。
随后,易铮并没有立刻让柳璃收回黑灯笼,而是决定要时刻观察着黑灯笼的情况。
柳璃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黑灯笼上。
易铮则是在这时将藏在附近的苟盷喊了出来,让其立刻去派几个人尝试出村。
完成这一切后。
他也是跟着柳璃一起观察起了黑灯笼的情况。
起初一切正常。
可时间过了约莫两刻之后。
原本散发着幽幽黑光的灯芯位置……
竟然突然熄灭了!
毫无任何征兆,突如其来地直接熄灭!
灯芯的黑光,代表着的便是被封印住的厉鬼!
此时灯灭!
则代表着厉鬼已经破封!
然而在整个黄泉司,都从未有鬼物破封黄泉路引的先例!
目睹这样吊诡的一幕!
易铮与柳璃,顿时都是怔住。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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