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郜看着父亲,父亲的威严突然又压下来,他已经将心中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如今面对这问话也不想再有隐瞒。
“您若是一定觉得有人教过儿子,”秦郜目光忽然温和起来,甚至还透着一抹笑意,“确实有一个。”
秦通判紧张地绷起身子,他真觉得有人在背地里利用儿子。
秦郜再次张嘴道:“那就是婉儿妹妹!”
确实是婉儿妹妹,他酒醉那天婉儿妹妹来见过他之后,他才下定决心要这样做。
他忘不了婉儿妹妹的笑脸,更忘不了她被毁尸灭迹时的凄凉。
丧生在孙集手里的,岂止是婉儿一人?
如果孙集现在被拿下,又能救下多少人?
在婉儿这件事上他已经错过了,不能再错下去。
秦通判指着秦郜:“你真是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为了孔大小姐疯癫到这个地步。
“可能吧,”秦郜道,“所以父亲应该相信,若是我不死,就会将您一起告去京中。”
“我已经写了书信,送给了一個信得过的人,只要我死了,他就会将书信打开,书信里写了孙集的种种,还有隋已前来岷州和孙集买卖战马等事宜。”
“对了,还有您为了躲避岷州的事,应承孙集前往洮州。”
秦郜盯着秦通判:“父亲,您相信这封信会被送上去吗?我相信。可能父亲不愿意冒险为百姓伸冤,但一定有人看不惯这些,不管是真心为了百姓,还是排除异己,总有人会来查的。”
“你这个混账,”秦通判握紧拳头,霍然起身,又要去踹秦郜,却被秦大太太牢牢地抱住了腿,“老爷,老爷,您真的要杀自己的儿子?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想杀他,先将我杀了吧!抓那人是我带着人去的,你要去孙集面前请罪,就带着我们娘俩的人头去。”
秦通判看着地上的糟糠之妻,再瞧瞧跪在那里的秦郜,他哪里真的能向她们动手,他先甩开秦大太太,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刚刚担心儿子是被人利用,现在却没能问出内情,说不定真的是儿子自己的作为。
如果是这样,或许他们一家还有条活路。
秦通判看向秦郜:“现在你抓了人,准备要如何做?”
秦郜道:“孙集既然要与人在岷州见面,想必战马也会经这里离开,到时候将他堵个正着,那些战马就是孙集的罪证。”
“贩卖战马是死罪,父亲就可以动用兵马拿下孙集。”
“说的简单,”秦通判冷冷地道,“你知道孙集会带多少人来?我这边拿了孙集,洮州那边知晓了,就不会向我们下手?这里离京城有多远,只怕上面还不知晓,我们就丢了性命。”
秦郜脸上没有半点惧色:“那现在,爹要等着吗?等孙集查到您头上?”
当然不能等,等也是死,所以秦通判没有别的路可走。
秦通判闭上眼睛,好不容易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然后他看向秦大太太:“抓回来的人关在哪里?我去看看。”
他得先审审人,看看秦郜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秦大太太爬起来整理好衣裙,推开了门。
管事已经等在外面。
看到三个人的狼狈模样,管事也不敢询问,只是焦急地将后院的事说了:“太太,咱们昨晚抓的那个人……”
秦大太太心里一颤:“人跑了?”
管事道:“没有,没有,就是有些不对劲儿,刚刚我们想要喂些水给她,哪知道将绑嘴的布条拿下来,她就开始大喊大叫,直说有鬼……”
那人的惊恐模样,连管事都吓坏了。
听到“有鬼”两个字。
秦郜不但没有恐惧,反而浑身一震,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去。
秦通判和秦大太太见状,立即追了上去。
……
空房子里的王真正在瑟瑟发抖。
一双眼睛不停地向周围看去,她面孔苍白完全没有了半点血色,神情惊恐万分。
昨天晚上,她撞见鬼了。
她能确定这个屋子里有鬼。
就在那些人离开之后,她正设法想要将身上的绳索弄下来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一开始没有在意,以为是风吹动了草木,或者卷动了石子打在了窗子上。
但是很快,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王真。”
“王真。”
王真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被紧紧地捏住,她惊恐又慌张地向黑暗中望去。
月光之下,鬼影幢幢,并不见人影。
“王真。”
那声音极小,让她有种错觉,好像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妄想,她几乎忘记了要喘息……
王真是她的本名,自从她被“福记”收养,就再也没用过,而是用“干爹”取的郑宜。
除了干爹和少数人之外,没有人知晓此事。
可在这个地方,却有人如此唤她。
王真嘴被布条塞着,根本发不出声响,只能“呜呜”两声,像是回应那动静。
“你为何要勾结孙集?”
这声音的源头似是在地底。
“你可知孙集杀了多少人?”
“是了,你也不是好人,为虎作伥……”
王真正紧张地听着,忽然窗户被吹开,寒冷刺骨的风跟着灌了进来,那风就像是个人,扑上了她,将她死死地压在那里,用冰冷地目光在瞧着她。
那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你可知孙集害了多少人?你手上是不是也有人命?”
王真想要躲闪,挣扎间,却有摔回地上,那声音离她如此的近,如同有人贴在她耳边说话。
是谁?
“找我?我就在你身后,我一直盯着你。”
“你见赵景言,你要化名隋已在客栈见孙集,我都知晓,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我还知晓你们的茶藏在哪里,咯咯咯咯……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等到时辰到了,就来索你的命。”
王真能确定,眼睛到之处看不到任何人影。
所以那说话的不是人。
想到这里,王真惊骇地想要立即离开这里,用力之下身体竟然跟着挪动了,可惜没动几下,就再也用不上力气。
屋子里是她挣扎的响动,还有喉咙里发出的怪异叫声。
“王真,王真……”
王真在屋子里弄出的响声太大了,终于惊动了看守的婆子,婆子打着哈欠,推门进来看,只见王真已经挪动到了门口,顿时对王真连踢带打。
王真也不怕疼痛,只想要那婆子留下。
可婆子还是走了。
婆子走了之后,那呼唤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真抖如筛糠,躺在地上苦苦煎熬,眼睛也是大大地睁着,不敢闭一下,好像只要她一眨眼,她面前就会出现什么恐怖的东西。
一直挨到天亮,那声音才没有再响起。
等到管事妈妈进屋送水,刚刚解下她嘴上的布条,王真就大喊起来:“有鬼,这里有鬼,救命……救命……”
真的有鬼。
王真仿佛疯癫了般,只想离开这间屋子。
嘴再次被堵住,王真挣扎地更加厉害,那模样连看管的秦家下人都吓坏了,可是谁也不敢上前,只能等主家来处置。
终于管事妈妈将秦通判一家领了过来。
秦通判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女人,皱起眉头正要说话,旁边的秦郜已经冲上去拿下了王真嘴上的布条。
“你说,”秦郜道,“你说有鬼?你看到鬼了?在哪里?她说了些什么?”
秦郜的话,似是更加刺激到了王真,王真盯着秦郜:“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来向我索命,我不知道……孙集做的不关莪的事……”
秦郜转头看向秦通判:“爹,你听到了没有,她认识孙集,她知道孙集。”
王真犹自重复:“不关我的事,不要来寻我,我什么都不知晓。”
秦通判这下对儿子说的那些话,有些相信了,但他还要弄清楚,这人什么来头,怎么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秦通判吩咐管事道:“从衙署叫周先生领几个人来,我要仔细审她。”
……
赵洛泱在宋太爷厢房里,正跟宋太爷说话。
赵洛泱道:“您还有多少银子?到了洮州,除了朝廷分给咱们的田地,是不是还能再多买些?”
“我是觉得,如果下手晚了,可能日后会更贵。”
宋太爷喝着面前的茶,小狐狸这是打听他还有多少家业,哼,他怎么能让她知晓?
宋太爷撇了撇赵洛泱:“先说说,昨晚你跑哪里去了?人家后宅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都知晓了?”
“不知道,”赵洛泱摇头,“这不是得等着秦家大爷给消息么?”
信她的才怪。宋太爷思量着:“如今秦通判将隋已拿了,他是只能被迫对付孙集了,但是有件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隋已不能被说服,帮着我们去引孙集上钩,又该怎么办?”
赵洛泱看向宋太爷:“这桩事先生知晓。”
宋太爷皱起眉头。
赵洛泱又将宋太爷前面的茶续上:“隋已不行的话,先生可以举荐一个人前去见孙集,反正孙集也是第一次与‘福记’少东家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