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丁晶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楚秀兰不觉好笑起来,她摆了摆手,“没事,谁也都别说。
要是告诉她们俩,这俩嘴上没把门的,万一让老爷子老太太知道了,更麻烦。”
说罢,她下巴点了点和三个火枪手一起蹲草丛边的吴楚之,“等出院回家了,我们再告诉她们,到时候她们要是怪罪下来,全部推楚楚头上去。”
丁晶闻言会意的笑了起来。
嗯
这外甥也不是白疼的!
该背锅的时候得背!
“你晚上得去陪床,自己安排好时间!”吴青山硬邦邦的说着,眼睛也不看身边的儿子一眼。
吴楚之有样学样,眼睛平时着前方,闷闷的说着,“不要在那瞎操心,我自有安排。”
吴青山轻哼了一声,扭头和秦援朝、孔向东一边说起闲话,一边吞云吐雾着。
吴楚之已经戒了40来分钟的烟,很是饥渴,于是他蹲在三个火枪手的旁边,锻炼着自己的意志。
“瞧你那出息!想抽就抽呗!”干爹孔向东把烟盒扔了过来。
吴楚之又将烟盒递了回去,“算了,我还年轻,还想多活一段时间。”
秦援朝转手就是一个爆栗,满脸怒容,“你意思是说我们老了?不就是肺癌吗?大不了半年就体检一次。
我给你说,楚楚,你要是能把烟戒了,我会劝莞莞和你分手的!能戒烟的男人,太心狠了。”
孔向东和吴青山赞同的点点头。
孔向东扒拉一口烟,惬意的吐出来,“男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个男人要是能把烟戒了,说明这个人是真的狠人,对自己都能下手的狠人。
你想想看,他对自己都那么狠了,对其他人呢?”
吴楚之摇摇头,“不是,狠不狠的暂且不说,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快点离开这里,我会和你们一起被收拾。”
说完,吴楚之迅速起身,朝身后望去。
果不其然,三只母老虎
哦,不,三个敬爱的妈妈正向着这边杀了过来。
“妈!我爸他们又在这里躲着抽烟!干爹还给我递烟!”吴楚之扯着嗓子叫到。
“嘿做梦都想不到,来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回不去了!”楚天舒坐在病床上面,靠着枕头无奈的说道。
吴楚之吭哧吭哧的忍住笑,“小舅,你想吃点啥,我去给你买?”
“我现在是到了想吃啥就吃啥的地步了是吧?也好,你去北门大桥给我端份铺盖面。
然后跑洞子口一趟,买碗张老二凉粉,喊他熟油辣子放多点,不要放醋,再去春熙路来一碗龙抄手,清汤的。顺路去一趟白家,打包一份肥肠粉,加两个节子,一个牛肉锅盔,喊老板切四块”
吴楚之听得脸都绿了。
顺路?
你家的顺路是这么顺的?
市中心的春熙路,怎么顺路到西南郊区双流白家去?
这不是折腾人吗?
他知道,这是小舅在报复,报复吴楚之把他折腾到医院来。
忍无可忍的小舅妈丁晶,一个巴掌拍在楚天舒的肩膀上,“少在那折腾楚楚!这次要不是他发现的早,再过几个月才发现,你你!”
说着说着丁晶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楚天舒无奈的把老婆抱着哄了一会儿,“姐姐、姐夫他们都在,楚楚也在”
吴楚之嘿嘿直笑着,“没事的,我们出去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孔向东和秦援朝也附和着,“这个可以有!”
病房里面这么多人,让丁晶也不好意思继续哭,手背抹了抹脸,然后在楚天舒的腰上拧了一把,
“喊你抽烟!抽抽抽!看吧,把自己抽医院来了吧!以后还抽不抽?”
“以后我再也不买烟了,对了嘛!”
说罢,他朝着吴楚之镖了一眼,让这小子不要戳穿。
大不了以后做个只带打火机的三等烟民!
而后又偷眼往姐夫吴青山那边看去,却被长姐楚秀兰逮个正着。
楚秀兰冷冷一笑,“不用想了,他们也戒了。”
看着吴青山右边红红的耳朵和躲闪的目光,楚天舒仿佛明白了什么,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
还三个火枪手呢!
一个个的,都是弟中弟!
“天舒,你有什么想说的?”
楚天舒从知道自己患病开始,到现在始终很平静,还有说有笑的,这让作为医生的郑雪梅不免有点担心起来。
虽然她的专业不是呼吸道,但是神经外科也经常和癌症病人打交道。
当病人得知患有癌症时,这对于病人来讲,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其心理变化非常剧烈,病人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和行为会有极大的不同,通常都会经历五个心理阶段:
震惊否认期、愤怒期、暂缓期、忧郁期、接受期。
楚天舒现在的表现,一步到位的进入了接受期,这让她反而开始不安起来。
越反常,事越大。
楚天舒被郑雪梅的表情也弄懵了,思索片刻,随即哭笑不得,“郑大姐,不是说是极早期的肺癌,就是动个胸腔镜手术吗?
这种病难道比我当年在猫耳洞,脊柱差点被打断了还要惨?”
说罢,他的笑容忽地一凝,皱眉沉声说道,“难道你们在骗我?不是早期?”
这盘轮到郑雪梅傻眼了,赶紧解释着,“不是,是你的反应太怪了。你的肿瘤大你自个儿也在片子上确认了。你别乱想啊,你本来就是极早期。”
一边的丁晶倒是明白,笑着说道,“雪梅姐,老楚当兵的时候,在战场上生死见惯了,所以反应和普通人不一样。”
楚天舒眉头一舒,嘿嘿笑了起来,“行了,我知道了。郑大姐,这后面怎么安排?这老老少少的都听你的,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个流程。”
郑雪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回答道,“明天早上查过血后,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明天下午就安排动手术,在医院里面休息3不,5天,然后出院。
医院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需要考虑的是,你公司的事情怎么安排,其他的交给我们就是了。”
楚天舒一边琢磨着,一边问道,“回家要躺多久才能正常行走?我这毛病,需要化疗放疗不?”
“胸腔镜手术,回家应该得躺个十天半个月吧,毕竟是个创伤性手术。
要想行走无碍,大概需要1个月,完全恢复需要3个月,不过你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所以这个时间应该是比较保守的估计。
是否需要放化疗,手术前谁也无法肯定,需要看手术中的病理组化结果。
不过给你主刀的医生说,大概率只需要进行一次放疗,不用化疗,你的病情太轻了用不上,搞不好放疗都不需要。
发现的非常早,我们也在尽可能得为你保留肺叶组织。”
楚天舒闻言安下了心,被窝里蜷紧的脚趾松了开来。
他又不傻,如果后期需要大量的放化疗动作,那绝对不是早期。
要知道,有个医生的亲属,有的时候也不一定是好事。
因为她可以把医院整套东西全部给你伪造一遍,反正外行的你也看不出来。
特别是郑雪梅这种大主任,想骗人,完全是轻而易举的。
“爸他们还不知道吧?”他扭头望向了丁晶。
“大姐说不告诉他们,回家了再说。”
这个回答让楚天舒彻底安了心,要真是大病,自己媳妇是肯定不敢瞒俩老的,有姐姐开口都没用。
他想了想,否定了她们的决定,“姐,回家了也别说,免得他们担心,一个月的时间随便扯个理由也就过了,说我出差得了。
反正是极早期,不是说可以彻底根治吗?就当我没得过这病。”
楚秀兰想了想,也答应了下来。
如果本身没什么大事,还真不必让老人家知道,免得牵肠挂肚的。
都不知道,其实对楚天舒来说,反而心情自在点。
“刚刚我们在外面商量了一下,需要请个护工帮着翻身,毕竟你那么大的块头,我和丁晶也翻不动你。
然后白天我和丁晶换着守你,你郑大姐、王大姐给你送饭,想吃什么给她们说就是了,晚上楚楚陪你。
你公司的事情,你看怎么安排?需要你秦大哥去帮你坐镇不?”
楚秀兰递过削好的苹果,张嘴问道。
楚天舒接过苹果,而后摇摇头,“楚楚不用来,白天也不用那么麻烦,有护工就行了,丁晶守晚上。
以前在部队医院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楚楚给我找几本书,拿个收音机就行了。
你们呆在我面前,我还觉得烦心。”
说罢,他指着吴楚之,“楚楚,公司从今天起就彻底交给你了。早晚都是你的。”
吴楚之愣住了,“不是,小舅,咱下午还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几年吗?”
“有什么不是不是的?此一时彼一时!等我康复了,我就带着你小舅妈开着房车去周游全国去了。”
看着吴楚之懵圈又急于开口的样子,楚天舒无良的笑着,“我现在是个癌症病人,未来的日子就像过关一样,手术关、感染关、一年关、三年关直到五年关。
五年之后才能说自己康复了,你就忍心让小舅拖着病体工作?”
吴楚之有点无语了,“小舅,你是极早期,是可以彻底根治的,谢谢!”
想偷懒就明说好了!
跟自己掰扯这个?
有意思吗?
楚天舒双手一摊,耍起了无赖,“我就问你,我得的是不是肺癌?再怎么极早期它也是肺癌,这个没错吧?”
吴楚之顿时哑口无言,擅长玩定义的他被楚天舒扣了一把定义。
不过他的父亲吴青山,突然阴沉着脸插了嘴,“不行!我坚决反对!天舒,你养病期间,让你秦大哥去给你盯着,有小龚小李在,怎么也乱不了的。”
秦援朝作为地师级单位设计院的院长,本身也有相当强悍的管理能力,吴青山说让秦援朝来帮着看着,其实是非常稳妥的。
不过,显然,楚天舒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保障公司的平稳运营。
顶天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在,或者不在,其实对公司的影响并不大。
作为公司老板的最核心两大权利,是人事权和财权。
人事,不是很急的,全部压一压就行了。
而财权,有自己老婆丁晶和她娘家人刘佳盯着,出不了事。
业务,也有龚明和李富根两个生死之交看着。
这样的安排,怎么也不可能出大问题。
楚天舒的想法,就是让吴楚之接班。
今天下午的谈话,这外甥所表现出来的商业嗅觉与天赋已经远超他了,缺得只是实际历练形成的经验而已。
这种时候就是最佳的历练时期。
他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有他在后面兜底,吴楚之可以大胆的闯。
何况,当年他白手起家的时候,又有什么经验?
还不是一头撞出来的,要么撞破南墙,要么头破血流的撞破南墙。
而且,这是牵扯到吴楚两家当年约定好的原则问题,楚天舒绝不答应,眉头一皱,立刻咆哮了起来,
“姐夫!当年我们可是说得好好的!我的家业本就是楚楚的,现在提前一点给他,有什么问题?你现在是不认账了,还是怎么的?
你可别忘了,这个孩子,当年是姓楚!还是你自己答应的!我家老爷子看在你们老吴家也是楚楚一根独苗,才让他归得宗改得姓,走的兼祧的路子!
你要耍你的老子威风,有本事你到老爷子面前去耍!这是我老楚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吴青山被楚天舒这一顿咆哮抢白给噎住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这事确实他有点不在理上,老一辈的约定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忍住脾气解释着,
“天舒,你别急眼。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没必要那么早的交给他。这小子还没长醒,性格上也没个定性,没准给你败家败完了!”
说罢,吴青山斜睨了一边翻着白眼的吴楚之一眼,“况且,这败家子能有什么能耐?你不要太高看他了。”
站在旁边无辜躺枪的吴楚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的能耐?您老人家几时又肯睁开您那双高贵的眼皮子,见过我多少能耐?”
几年积累下来的父子矛盾,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父子俩怒目而视着。
这是积怨。
一场始自吴楚之文理科分班时,选择了文科的父子积怨。
吴楚之有着工程院院士的爷爷,教授级高工的父亲,两个数学老师的姑姑,一个计算机国家级重点实验室主任的叔叔。
工程师,当然是理工科,数学、计算机自然也是理工科,这就导致了文理科分班的时候,吴楚之选理科成为他们看来的理所当然的。
吴楚之的爷爷期待着子承父业、孙承子业,一门三高工的佳话。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倔强的吴楚之咬着牙绝食也要选择文科,心软的爷爷奶奶只好遂了孙子的愿。
而吴青山和儿子则打起了冷战。
其实在见到吴楚之文理分科后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时,吴青山便理解了儿子,政治历史加起来292的分数足以说明吴青山在文科上面的优秀。
语文常年稳定在140,历史政治290,这种文科天赋确实强于他理科。
但是,吴青山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儿子沟通,吴楚之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和父亲和解。
所以,这也是一场华国式父子相处模式的积怨。
在华国,也许是出于东方人的内敛和自持,我们从未认真审视过这一段极其亲密而又相当疏远的关系父与子。
华国式父子关系,一直是一种奇怪的存在,尤其在儿子眼里。
儿子眼里的父亲,是大家长式的威权形象。
这个“大家长”是曾国藩家书里的曾文正公、是促成梁思成和林徽因结合的梁启超
他们绝对正确,神圣不可侵犯,让儿子想亲近却又充满畏惧。
长幼有序、父子有亲。
但我们深刻地忌惮“父亲”。
小时候最明显的就是,父亲吃饭时有自己专门的座位,喝水时有自己专用的茶杯,办公时有专门的时间
作为儿子,是不敢僭越半步的,否则就会被狠狠教训一顿。
有时候,儿子眼里的父亲,又是无条件的偶像式崇拜。
在儿子眼里,父亲无所不能,无所不晓,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所以,要怎么才能更像父亲呢?
学他走路,学他说话,学他抽烟,学他喝酒,甚至学他吹牛!
在这个时期,儿子会竭力地取悦父亲,试图从父亲那里获得认可与接受。
但不凑巧的是,越是讨好,越会被父亲看作是没出息!
可又有时候,儿子眼里的父亲,是剑拔弩张的。
在你青春正旺的年纪,他会否定一切你关于未来的计划和想象!
他甚至不知道需要注意和你说话的尺度,尽管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还有的时候,儿子眼里的父亲,是和和气气的、充满善意的。
如同朱自清背影里的父亲。
儿子眼里,父亲似乎变得也不再高高在上,但也不知道如何表达。
崇拜、对抗、重建、和解
在华国,父与子的难题贯穿着每个男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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