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成不了事?
颜义山的话,让张挽澜顿时心里面起了不忿,放在膝头上的拳头一攥,便向反驳。
他就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活在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听老师的话,听家长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孩子怎么了?
好孩子招谁惹谁了?
不过瞬间他便熄灭了争论的心,叹了口气而后自嘲的笑了笑。
的确,好孩子。
在真正危机和大事前,一无所措的好孩子。
面对母亲那高额治疗费和自己前程两件大事时,束手无策的好孩子。
如果没有这个父亲,恐怕
张挽澜都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做什么傻事了。
斜眼瞥了瞥儿子脸上的神情,颜义山淡然的笑笑,竖起了手指,“能成事儿的人,首先第一条:遇事儿不怕事儿,如果遇到非常时期,还得有点非常手段。
我给你讲过,以前我还跑过货运,开过货运公司。”
张挽澜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位父亲。
当年,颜义山也是从社会的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
现在他也明白,对于很多事情,过程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
有的时候,年轻时的荒唐事,反而是老了可以对着子孙吹牛的资本。
“我之前的公司有一次给客户拉一台机器,客户验收完,说有损伤,张嘴就让赔他20万。
我们仔细检查了半天,才发现机器上是有些轻微的磨损,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们本来还想跟人家讲讲道理,结果,对方直接把我们送货的卡车轮子给锁上了。
我们先是找了当地有点排面的熟人来和解,没想到对方态度十分强硬,直接甩了一句:20万,一個子儿也不能少!
没办法,我们只能打电话报警,巡捕来了以后,说是经济纠纷,不归人家管。
我们又找律师咨询,律师说可以按正规程序起诉,但是需要时间。
你要知道公司一共也没几台大车,根本耗不起呀,如果这么搞下去,公司甚至都会被活活拖死。
儿子,如果面对这样的局面,你会怎么做?”
张挽澜抠了抠眉头,将自己代入到颜义山的位置上,觉得很是棘手。
打又不能打,巡捕显然是不想介入这种麻烦事的。
甚至,巡捕的屁股坐在哪边,也是未知数。
而讲道理,则屁用没有,别人摆明了就是不讲道理吃定了你。
看着儿子抓耳挠腮一脸纠结的模样,颜义山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时的老大,就做了个决定:抢车。
当天晚上,他就带着公司我们几十号兄弟,带着家伙什儿,这里必须说一嘴啊,带家伙什儿可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防身。
几十号人趁着月黑风高冲过去,直接把锁给砸了,然后把车开回了公司。
然后,把公司的大灯全打开,请了一堆邻居来吃席,等着对方过来。
如果对方过来硬抢,就立马报警。如果不抢,那就坐下来好好谈。本来也没多点大事,非得闹的面儿上挂不住,毕竟事情搞大了对谁都不好。
最后,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时我的老大这么教我的:商业竞争就是这样,混蛋人、糟心事儿,多了去了。如果你没有一颗混蛋的心,根本平不了这种混蛋事。”
张挽澜嘶了一声。
他完全没想到,在社会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抢车,抢货,不黑,不白。
这手段听起来轻松,设身处地想想确实脑门子都发麻。
中间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大规模的械斗,太容易出事了。
颜义山想起那段自己的青葱岁月,嘴角挂起了笑意。
“爸,您的那位老大,确实手腕了得。”回过味来的张挽澜不得不叹服。
请邻居来吃席这招,够混蛋!
天外飞仙的神来一笔。
第三方势力的介入,到时候出了问题,让巡捕们也无法置身事外。
颜义山却喟叹了一声,“可惜,被他女婿给害死了。”
张挽澜闻言一怔,却也不好说什么。
显然,这又是一个黑吃黑的故事。
颜义山摇了摇头,继续说了起来。
这些陈年往事早与他无关,更和他儿子无关。
“说到这儿,我想到另一个故事。
话说,有个老板的东西被劫匪抢了,老板让随从去追,没人敢去,只有一个新人小山,初生牛犊不怕虎,去了。”
听到这里,张挽澜愣了愣,而后嘴角便是一翘。
恐怕
这个小山,便是自己的父亲颜义山吧。
儿子戏谑的眼神让颜义山老脸一红,不过他还是继续讲着,“小山追到劫匪的时候,心里也怕的要死,但他却从劫匪的脸上看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那就是,劫匪也会害怕。
劫匪认为小山只身一人敢追过来,肯定有两把刷子。
于是,没费多大劲,小山就把劫匪制服了。
他恍然大悟,聪明的人多了,能力强的人多了,但为啥成功的人却很少?”
说罢,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张挽澜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爸,你是想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个胆小鬼横行的世界?”
儿子精炼的话语让颜义山满意的点点头,“伱说的没错,这就是胆小鬼的世界。大家怕失败,怕强者,怕未知的风险。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两种力量在对冲,理性和恐惧。
当一个人恐惧的时候,智商就是0,就不会有啥行动力,当然也不会有啥结果。
而且每一个恐惧的人,必然渴望有强者能带着自己,好降低自己的恐惧。毕竟,人心思定,谁不想活的安稳点。
为啥很多学历低的人当了老板,而学历高的却给学历低的打工?
原因就是:学历低的出身底层,无知者无畏,内心够混蛋,敢打敢拼,最后反倒能杀出来一条血路。
当然,光有混蛋的心还不够,世界运转的底层逻辑是资源分配,一个普通人,想要成事,就必须有连接更多资源的能力。
这就需要第二个特质,一个会吹的嘴。”
说到这里,颜义山笑了起来,“你们外交官,其实都有这个特质,你也有。”
张挽澜张嘴想要分辨,怎么能这么说为国发声的外交官们呢?
但转眼他便发现,有点无从开口。
他们所使用的教材里,专门有一章的名字叫做:诡诈艺术。
都上升到艺术的层面了,挺正人君子的。
三国演义是他们的必读书目,也是精讲课程。
阅读理解,考的从来都不是作者的想法,而是出题人的想法。
所以,经过外交学院那些天团教授的讲解后,他们读到的是另一个版本的三国演义。
在他们的眼中,三国演义展示的是一个外交上折冲樽俎的时代,也是一个“仁义”叫得最响但阴谋发展到最成熟的时代。
这个时代,从表面看是沙场上力量的较量,实际上是骗术、权术、诡术、心术的较量。
颜义山也没让儿子难堪下去,继续的说着,“我一直认为,会吹牛是一个男人能成事的必备技能。
你肯定也感慨过,吴楚之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你这辈子都赚不到钱的。靠花言巧语,就能追到你这辈子都追不到的女神。
你当然也想跟他一样潇洒自在,可是你做不到。别说吹牛了,你这孩子撒点小谎都会有负罪感。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你会这样?”
颜义山的话语让张挽澜脸上产生了病态般的潮红。
他想反驳,却无力反驳。
他确实很羡慕吴楚之,不仅是钱、出身,还有王冰冰。
所以他虚心的问道,“为什么?”
颜义山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而后缓缓的吐出,“儿子,请牢牢记住我现在说的话,这才是社会的真相。
因为社会有两套生存法则,你被第一种给禁锢住了,那就是大人和学校教你的那套。
学校没有一门课会教你如何赚钱,但会教你各种谋生技能。
因为教育的本质就两个:一个是去掉孩子身上的动物性,装上人类属性,学好公序良俗和社会规则,从而让你别闹事,别瞎折腾。
另一个是,为社会培养成熟的人力资源。
注意,重点是资源这两个字。
换句话讲,你这个人,在社会价值体系里,跟石油、煤、天然气、黄金这些玩意儿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而培养方向,完全看当时的社会需要什么。
这就是为啥我们国家的热门专业总是变来变去,因为决定你价值的不是你自己,而是社会需要。
这是明面上的约束。
还有暗地里的驯化。
这种驯化来自你的圈子。
底层人的道德感,就像螃蟹的钳子一样,互相制约和监督。
谁撒谎了,谁出轨了,谁越界了,不用上位者制裁,周围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最终,你既跳不出自己的认知,又跳不出周围人的压迫。
因为你接受的教育是,你要脸。
可你看看那些能成事儿的人,哪个是要脸的?
哪个不是把自己的钳子砍掉了,使劲的吹牛皮,好让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
比如,鹏城马刚创办企鹅的时候,自己在网上装妹子跟人聊天,你说这事儿,算不算欺骗感情?
今年刚登顶的首富国美黄,当年在做贸易赚的第一桶金,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是走私,你说这算不算犯法?
任老爷子更绝,华唯当年都快撑不不下去了,他却告诉员工,以后买房,客厅可以卧室可以但阳台必须大。”
说罢他斜睨了已经听懵逼了的张挽澜一眼,笑着解释道,“任老爷子是这么解释的,因为以后赚的钱太多,要经常放在阳台上晒晒,要不然就发霉了。你说这话,算不算忽悠?
这些就是能成事的人,他们都信奉第二套生存法则。
他们坚信,这个世界只要你站在了终点,没有人会管你是用啥姿势过来的。
所以,吹牛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啥。
只要能成事儿,你信不信,三页,也敢吹出三十个亿的盘子。
这既是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实力,又是在连接更多的可能性,何乐而不为呢?
你琢磨一下,你身边那些生意做的还不错的,是不是或多或少都比普通人更能吹牛?”
颜义山的这番话,让张挽澜沉默良久,而后满脸阴翳的点了点头。
确实,一张能够吹牛的嘴,太重要了。
老实人,不会说话,只会吃亏。
那些渣男不就还是靠着一张能够吹牛的嘴,给那些涉世不深的女孩输出了老实人无法提供的情绪价值吗?
颜义山见儿子明白了,接着说着,“但吹牛也分场合,尺度拿捏很关键,咋把握好尺度呢?就需要第三个特质:一张善变的脸。
能成事的男人,没有脸,因为他的脸会在不同的场合,显不同的像。
比方说跑业务吧。
初级业务员,永远一张脸,怕客户怕的要死,全靠板着一张脸硬撑着。
中级业务员,脸偶尔会变,但不灵活,所以你会发现很多业务员,能成交的客户永远是一类人。
而顶级业务员呢,客户是啥,他就是啥。
客户喜欢喝茶,他也喜欢喝茶,客户喜欢按摩,他也喜欢按摩。所有的巧合都是策划出来的,而不是因为咱俩有缘,才能把酒言欢。
换一个对象,他的爱好和脸,立马跟着换。
而且顺序不能错,上台面讲话是一张脸,必须能压得住场子。私底下喝酒又是另一张脸,既要懂得插诨打科,还得会玩会闹。
这还不算完,有的时候,同一时间要换好几张脸。见到孩子,要慈见到父母,要孝见到兄弟,要让见到爱人,要疼见底下人,要能抗住事。”
张挽澜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爸,听起来好像很累,能成事的男人,难道就不能做自己吗,非得带这么多的面具,让所有人都满意?”
颜义山朝着烟盒里面抖了抖烟灰,撇撇嘴,“如果你有这种想法,说明你没有看透面具背后的本质。
其实,每一个有善变脸的男人,他们早都看穿了人性,知道人不单只有人性,还有动物性和神性的一面。
随意切换,是表象,也是手段,只是为了方便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有些场合,就得释放动物性,才能拉进彼此的关系,比如喝酒。有些场合,就得谈点神性的东西,比如给员工画饼,和高层谈宏图规划。
对亲密的人呢,又要展现人性的一面,好让大家觉得,你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而普通人,刚说了,被第一种规则束缚,通常只有人性一张脸,偶尔要面对动物性的场合,就会表现得非常不自然,觉得有违人理。
他们也想着搞点大事,但又被凡尘俗事种种牵绊,没办法升起神性,终了,不过庸人一个。
这事再往深的聊,从根子上说是因为你没有坚定的志向,又着相了。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你做不到随意切换,就是因为你把注意全放在了世俗的观念和自己的面子上,觉得换上巴结人的脸,太没面子。
而能成事的男人,不会考虑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们内心一定有一个目标,知道自己要啥,所以才能收放自如。
包括你老子我,儿子,你那天也看见了,爸爸虽然有钱,但是在当局者面前啥都不是。
我原本可以不鸟他,但是,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前途,你的未来比老子的脸值钱。
给你换个使馆,这就是我去的目标,其他的不重要。”
颜义山情真意切的话,让张挽澜死死的咬住自己嘴唇,狠命的掐着大腿,头往车顶方向看去。
糟老头子,太催泪了。
在这一刻,他忽地觉得,他心里面那个叫做父亲的身影,完全的丰满了起来,填补了过往的一切。
颜义山见状揽着自己儿子的肩膀,笑着继续说着,“挽澜,你不知道自己要啥,也没有一个强悍的人生内核,所以老是被外界的观念,或者被别人牵着走,按照别人的要求活着,你就会逐渐脸谱化。
而一个人一旦脸谱化,这个人就算废了。”
说罢,颜义山指了指车窗外步履匆匆的人群,“儿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现在很多人,老远走过来,你虽然不认识他,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职业,比如,这个是卖保险的,那个是卖房的,那个是做会计的。”
张挽澜随着父亲的手指,一个个挨个瞧去。
不用核实,他也觉得颜义山的判断八九不离十。
“这些脸谱化的人,你去问他,他为啥活着,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浑浑噩噩行尸走肉。所以,只能勉强混个温饱,成不了大事。
因此,能成大事的人,本质是无相无形,但又心比金坚,善变的脸不是脸,是掠夺资源的手段,一切只为了实现最终目的而已。
一颗混蛋的心,一个会吹的嘴和一张善变的脸,就是一个男人能成事,最重要的三个特质。这三个特质,也是普通人打破社会枷锁和自我束缚的必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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