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城门大开。
那些一门之隔被阻拦在城郊的百姓,总算是又能再度涌入城内。
…以张仲景为首“坐堂”的县衙,顷刻间又涌来了无数人。
“张师傅…这个患者颇为严重,跟你教授的《伤寒症中的症状均有些不同,弟子不敢随意诊断!”
——“抬进来,我来!”
“张师傅,县衙外患者太多,排起的队伍宛若一条长龙,更是有人等的不耐烦大打出手。”
——“凡是大打出手者,均不予治愈!”
俨然,张仲景已经有些手忙脚乱…
论及医术,他的弟子们和他张仲景本“景”的水平…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些身患伤寒的患者,因为长期在城外,病症颇为复杂,且具备一定的传染性,这让许多弟子无从下手。
往往这些…
都需要直接运送进来…张仲景亲自诊断。
而…另外一个问题便是排队,患者大量的增加,使得…宛城中张仲景与弟子们的医疗压力倍增,哪怕药材充足,可人手上还是捉襟见肘。
乃至于,还得腾出一些弟子去协助官兵管理秩序。
这个时候,官兵的话…可比不上医者有权威。
因为排队…打架者,斗殴的事件时有发生。
“张师傅,许多…病患病情严重,却排在后面,且不说…这样聚集会加速伤寒的蔓延,单单…他们就未必能撑到诊断的时候!可若是将他们直接带来,又会引起其它病患的不满。”
之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又一次出现。
张仲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哪见过这种阵仗?
关羽与徐晃也早就赶到了这里…
协助着官兵维持次序,此番看到了张仲景的为难,关羽提议道。“都是命,能救还是要救的,我提议…将那些重病的提前诊治!”
徐晃摇头道:“长生,不可如此,‘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原本排队诊治,这是天经地义,同样是命…非要分出个先后,保不齐…会让此间患者因痛失公平而更加混乱,不能提前诊治,开这先河!”
莫说是百姓,就连关羽、徐晃也意见不同…
关羽看重的是命,徐晃看重的是规矩,两人都有道理!
而这…
便是所谓的‘医患矛盾’的雏形。
先治重病…若是轻症者病情加剧,乃至于无力回天…那怎么办?
若是轻症家属医闹…这将会闹出大乱子。
听着弟子的汇报,听着门外关羽与徐晃的议论,张仲景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还在诊治一位病患。
就在这时…
“都听我的,按我说的做!”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出…声音不大,可随着这道声音出现,整个县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至于原因…
说话的这位是新晋的郡守——柳羽!
无论是患者,还是官兵,谁不知道,如今能打开城门,四大家族开仓放粮、开仓放药,都是因为他的原因。
此番…恩人到来,谁还敢大声嚷嚷?还敢抱怨?
“恩人…”
病患中,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声音。
紧接着,“恩人在上,受小老儿一拜。”
“恩人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恩人在上,受在下一拜…”
一道又一道声音接踵而起,不同身份,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几乎整个长龙都向柳羽跪了。
“啪嗒、啪嗒”的声音不断响起。
柳羽连忙示意让百姓们都站起来…他们还是不肯站,柳羽就让官兵去想办法让他们站起。
做完这些…
柳羽才吩咐道:“仲景呢?”
“这里…”
县衙内一处偏房的房门打开,一位诊治完毕,喝过药的患者被抬了出来,张仲景亦是满头大汗。
眼眸中都是血丝…俨然,刚刚费了一番大功夫。
隔着几步,柳羽都能感受到他的疲惫。
看起来…
自己与四大家族斗智斗勇辛苦…张仲景在县衙诊治病患也不轻松。
而最不轻松的不是诊断的方法,是医患间的关系…这点,柳羽深有体会,穿越前…越是大型的医院,越容易出现医闹,越容易出现医患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过…
好在…这宛城的百姓似乎对他柳羽均颇为信服。
“仲景先生,你只管好好的治病救人,其它的交给我…”
柳羽一句话,像是让张仲景吃了一粒定心丸。
柳羽注意到了关羽与徐晃。“关大哥,徐大哥,烦请你们帮我个帮…”
“什么忙?”
“帮我搭一个高一点的台子!”
“这个好办!”关羽与徐晃互视一眼,当即就去用现有的桌桉、胡凳去搭建,不多时,一个简易到有些简陋的台子已经搭好。
这中间,柳羽也没闲着,而是耳语文聘一番,让他去安排一些事情。
等到台子搭好,柳羽直接站到上面…
朝着百姓们大喊道:“各位乡亲父老,我便是此间太守柳羽…”
报出名字…
百姓中又是一阵山呼海啸。
这很容易理解…
柳羽对他们的感情,那就宛若恩人一样,放他们进城,给他们诊断,这相当于救他们一命…而救人一命无异于再造之恩,这相当于…他们的父母生了他们一次,柳羽又生了他们一次,这种情绪是无比厚重的。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大家放心,我带来的这位仲景先生是一位神医,伤寒…在你们看来,十分可怕、棘手,可在他看来很轻松就能够解决,只是…时间紧迫,为了确保大家都能够被诊断到,现在,我说几点,也请大家按照我说的去做。”
讲到这儿,柳羽顿了一下,方才继续扯着嗓门大喊道:“第一,我会派官兵给你们发放数字,这个数字便为号,要诊断必须按号码的顺序…到哪一个号码时,会有官兵去喊,如此…你们便不需要再行排队,分散开…找个地方休息下,等喊到自己的号码再来即可!”
说话间…
已经有官兵准备好了号码,按排队的顺序…一一分发。
这是用篆体小字写上的壹、贰、叄…等等数字,每一枚数字上盖上了县衙的印绶…而这些,便是治病的顺序。
这是第一条…要看病,先挂号!
既然排队会产生争执,那索性就不排队了!
看着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议论着这些号码,似乎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
“咳咳…”
柳羽则轻咳一声,继续张口:“此外,除了正常的问诊之外,我们还会开设急诊…凡是伤寒症严重到一定程度的,可以直接赴急诊…若是不符合要求,会劝退…照例领号等待即可。”
“还有,这里是救人的地方,若然再出现任何打架斗殴,不论对错,双方均即刻驱逐出城,永远不能诊治。”
一个是挂号制度,一个是急诊制度…再加上驱逐制度!
柳羽前世并非医生…
所能联想到“三甲医院”的运营流程…无外乎也就这么一些了。
不过…
俨然,这个制度自从开始以后,原本混乱、抱怨、甚至大打出手的患者们…一下子都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单单一天,治愈的伤寒患者就上千人…
效率大大的提高。
而在柳羽的提议下,张仲景已经不能去亲自诊断病患,他的任务是教授当地医者《伤寒症与《金贵要略…
壮大医疗团队。
偶尔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急诊病症时,才会亲自上场…以具体的桉例教授那些本地的大夫。
每一位被治好的患者…感激涕零,直呼柳羽是“神仙”…
更有许多患者的儿女,自发组织起来,为县衙的医官们打打下手,队伍越来越庞大,来帮助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二日时,更是多出了许多年轻人,主动要来帮忙。
新太守救了他们的父母,他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柳羽的所作所为,更是成为了南阳地区年轻人的榜样…
无论是庶民,还是士子,亦或者是寒门子弟!
真正淋过雨的人,会想着给别人撑伞的!
第二日…因为秩序愈发的井然,治愈的伤寒患者更是超过昨日的一倍之多。
第三日,除了年轻人之外,一些老叟主动的为衙署中的每一个官兵,每一个医者,每一个当差的人送来了饭菜。
一筐筐的鸡蛋、鸭蛋…
一筐筐的青菜…
本不富裕的他们,甚至省下来救济的粮食,做成香喷喷的米饭给县衙这边送来。
郡守柳羽依旧很忙碌,他需要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往往他的出现,再难的事情也会迎刃而解…
要知道,管理一个“三甲”医院可并不轻松。
每一个被治愈的患者,临走前…都会在柳羽所在的官署门前,重重的磕一个头…他们甚至都不懂,何为急诊?何为伤寒?
但他们知道…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公子,救了他们的命!
沧海桑田…
南阳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好官了?
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个官,他们一定要拥护到底,谁敢动太守…他们纵是老胳膊老腿,也要与之搏命!
第四日…
大量的临床诊断,张仲景的弟子们对《伤寒症,对《金贵要略的理解愈发的透彻,每一个弟子都够独当一面。
虽偶尔还有一两个复杂的病患,可无论是张仲景…还是柳羽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甚至…
压抑了整整四天,柳羽走出衙署,想要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哪曾想…前脚刚出官署的大门,后脚…许多百姓们就蜂拥赶来,将他托起,众星捧月一般的抛向天空。
“青天大老爷!”
所有百姓口中直呼…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抒发他们内心中无限感激,无限季动的心情。
要知道…
“青天”这个词不是柳羽教的,是百姓们由衷的呼喊。
历史上…有包青天,有海青天,偏偏柳羽这“柳青天”早了他们几百年。
一旁目睹到这一幕的关羽与徐晃感慨万千。
“他似乎永远都有办法。”徐晃眯着眼…
“要不然,怎么会是‘玉林柳郎’呢?”关羽罕见的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再度吟出了那是十四个字:“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
“哈哈…”徐晃也附和着笑出声来。“只是,苦了这宛城的四大家族,云台二十八将的后人…开仓放粮、开府放药…他们的心多半在滴血吧?”
提到滴血…
关羽的眼眸一下子凝起,“这么一通义诊下来,宛城患病者上万人,所需要的粮食、药材是一个何其庞大的数字?单单宛城四大家族,怎么会够呢?”
这话像是意味深长,关羽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听闻,两日前柳观主就派皇甫将军从玉林观又运来一大批粮食、药材…”
“长生是意思是…”徐晃像是勐地察觉到了什么。
“呵呵…”关羽一捋胡须,“千金散尽,柳观主才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仗义疏财、义薄云天,此为我关羽最佩服的地方。”
此言一出…徐晃亦是肃然起敬。
不过,徐晃骤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询问道:“这宛城的瘟疫局势已经稳住,依长生之见,接下来柳观主要去哪呢?”
“新野城的邓家…”关羽不假思索。“听闻五日前,这吴家族长认输时,曾特地劝柳观主,说是新野邓家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首,若是他服输…那整个南阳郡的瘟疫将迎刃而解,柳观主也提及下一站去新野城。”
“这…”徐晃眯着眼,旋即感慨道:“我素听闻新野城乃皇后阴丽华的故乡,邓家更是在新野一家独大,怕是…不好对付啊!”
“哈哈哈…”听到这儿,关羽笑了。“公明方才不是说,柳观主总是有办法嘛!比起柳观主,我倒是更担心,这新野邓家会如何惨澹的收场。”
此言一出,徐晃与关羽四目相对。
彼此间眸子中,一抹灿若烟霞的光芒乍现…
这光芒,更像是对这位“玉林柳郎”的无限期待与愿景。
…
…
古代,伤寒引发的瘟疫,对穷苦百姓来说是“人命关天”,是“命悬一线”,可事实上,很多大家族并不想让瘟疫过去。
因为…一场瘟疫,其中隐含的往往是巨大的财富。
宛城四大家族如此…
云台二十八将,南阳十一将的后人亦然是如此。
只是…
当宛城大门一连洞开五日,当装满粮食、药材的木箱,被骡车一箱箱的从宛城四大家族的庄园运出…运往县衙的方向。
所有南阳氏族的眼线…神色都呆滞了起来。
宛城四大家族竟…竟怂了!
各家的眼线越想越是觉得难以置信,没道理啊,有云台二十八将排名第二的吴家坐镇,这…宛城四大家族怎么就…就怂了呢?
不少各家氏族的眼线涌入宛城吴府…
“别偷偷摸摸的了…”吴仓俨然是输得起的人…他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老夫不是这位柳郡守的对手…呵呵,告诉你们的主子,都自求多福吧!”
没有从吴家问出具体的消息,各大氏族的心情亦是沉入谷底…
吴家都怂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先观望一番,新野城的邓家…还没有认输了!”
“嘘,这话别让邓家老爷的人听到,不然,拿他与一个郡守相提并论,他会生气的。”
“邓家…邓家先祖可是被光武皇帝称之为‘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这是堪比汉初三杰之一谋圣张良的存在…他应该会使计、用诈吧?”
“呵呵…你们想错了,邓家跟咱们这些老爷家不同,邓家贵为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他们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怎么会对一个区区郡守用计?用诈?势必是正面…只是…这郡守扛得住么?”
充作眼线的各郡各家的仆役们纷纷议论着…
当然,议论归议论,让所有人都无比好奇的是,接下来…这位柳郡守会去哪一家?
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
消息传来。
——这位柳郡守动身了!
——他要去…去邓家!
“快,回去…出大事儿了。”
“这消息不得了!”
“柳郡守要…要先去新野城,去邓家!”
消息迅速传开…
柳羽的离开,对于宛城四大家族而言,这无异于长长的喘出一口大气。
听到柳羽要去新野…
吴仓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掩饰不住笑意。
“这小郡守上当了!”
“他竟然真的敢去新野,敢去找邓家的麻烦,这可不是以卵击石了,这是螳臂当车!”
一旁的朱家族长朱安好奇道:“这小郡守可不好对付,若是他还用对付我们的方法,一招鲜吃遍天?便是邓家是他的对手么?”
“你太小看‘邓某’了!小看新野城了。”吴仓感慨道:“光武皇帝说过,娶妻当娶阴丽华,这阴皇后的故乡便是新野城,邓家在新野城又是一家独大…他们家单单皇后就出了三个,哪怕是邓禹的玄孙一代依旧出过‘邓勐女’这样的皇后!”
“也就是桓帝时,邓家被压下去了…可你若是觉得邓家因此就好欺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邓家族长‘邓某’虽然年龄不小,却是我们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他才不会吃这位小郡守的这一套!呵呵…”
讲到最后…
吴仓感慨道:“你们可知道,邓某手下有两员虎将,这两人往那一站…他柳羽就是入个新野城,怕也得拔下来一层皮!”
“有这么厉害?”朱、刘、任三家族长连忙问道…“谁呀?”
吴仓卖了个关子,方才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张口道:“此二人,一个是咱们南阳义阳人,名唤魏延…有万夫不当之勇,之前我去新野城拜访时,亲眼目睹,他一个就打翻了三十多个护院!”
呃…朱、刘、任三家族长一怔。
吴巨的声音还在继续。
“另外一个也是咱们南阳人,黄忠黄汉升…如果说魏延是万夫不当之勇,那这黄忠,他的武艺…就是三个魏延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
吴仓这么一句话脱口,朱、刘、任三家族长连连眨巴着眼睛。
“吴老?依着你的意思…那邓家…是打算…”
——“呵呵…咱们且看看这出好戏吧!想让邓家认输,那当先得过了这魏延、黄忠这一关!”
不怪吴仓如此笃定。
要知道,这一年的魏延不过二十岁,而这一年的黄忠正当而立当打之年…
不夸张的说,当世之上,二十岁,尚在雁门打胡人“练级”的吕布…还真未必是三十岁巅峰黄忠的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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