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张四知的分析,朱由检也是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大明的文臣里面已经没有几个有对大局清醒的认知和把控了。
当然,他们也未必不知道继续征收三饷无异于饮鸩止渴,但还是那句话,无论谁入主中原,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换个老板的事情,又不影响他们职业经理人干活。
同样的故事,其实早在五代南唐时期就已经上演过,但正如哲人所言,人类从历史上吸取到的最大的经验教训,就是人类从不会从历史上吸取经验教训。
也难怪有野史笔记记载,崇祯皇帝曾经感慨只恨身边没有一个张居正。
倘若真有张居正,明末局势何至于此!
至于张四知话尾对桑弘羊有意无意的攻讦,朱由检倒是全不在意,毕竟他随时可以通过系统查看这些历史人物对自己的忠诚度,想要悄不做声的背叛他,绝无可能!自然,想要离间他们,也同样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并不会因为张四知的内涵就表现出对桑弘羊的半分疏离。
“嗡,您获得了历史人物桑弘羊的初步认可,请继续努力,当历史人物对您的认可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对您的忠诚度也会上升。”朱由检倒是没想到,他这般做法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虽然桑弘羊的忠诚度没有直接增加,但这多少也算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怎么说也是经历过汉武帝时代的重臣,如果这么轻易就能增加他对自己的忠诚度,朱由检反倒要怀疑这个系统有问题了。
而听完张四知振振有词的发言,桑弘羊的脸色也已经变得异常精彩。
他也想不到,大明官僚的顶层,与前代宰相权位相媲美的内阁诸公竟然已经沦落到这个层次。就是不知道,这几个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
有些意味深长的扫了内阁诸人一眼,桑弘羊对皇帝拱手道:“陛下,臣有不同看法。”
什么?竟然有人敢为了国家仗义执言?他是不怕那些背后的家伙清算,还是不怕皇帝陛下直接卖了他自己断尾求生?
张四知等人对视一眼,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臣以为,陛下若真要整顿盐政,当派遣一名直臣代天巡狩,彻查南方税政弊端。”
桑弘羊所说的第一条建议,也正是朱由检所考虑的。
尽管眼下复社还没有完全起势,但他们已经在和南方本土众多士绅合流,同时还接收了不少东林的政治遗产。
这也就意味着,南方的众多地方官员,从巡抚、总督到底下的县令、县丞,朱由检已经不大敢彻底信任了。
而南方这些清流,早就和富商巨贾们同流合污。盐政、茶税溃烂如斯,而朝廷税收不足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困境。在如此局面下,以清流自诩的东林党等南方士绅一面借着商业经营大肆牟利家财巨万,一面对此闭口不提,除了对农民加税以外一问三不知。还不如当初魏忠贤在的时候,多少还能从江南富户手里榨取出一点钱财来。
如今阉党已倒,士林间敌视太监的风气已经彻底形成,想要再像天启皇帝一样利用太监充当白手套捞钱显然已经不大现实。
再加上崇祯皇帝手里这批太监的水平,真要较真还真不见得比得上当初的九千岁。江南本土的士绅更是气焰滔天,远非当初可比。
各方面权衡下来,想要整顿盐政,对于朱由检来说似乎只有派出钦差大臣加尚方宝剑这一条路可走了。
派谁呢?
朱由检心里也有一个自己初步考虑的人选。
那就是左懋第。
严格来讲,左懋第同样出身于复社,严格来讲也算是和张溥等人同气连枝。但左懋第是山东人,且一直在北方为官,跟南方的士绅豪门们交集不多,加上他一贯正气凛然、性格耿介,又曾主持过韩城保卫战,算是朝廷中层文官当中见过血的,如今更是被拔擢为户部都给事中,也算是专业对口。因此,在朱由检看来,给左懋第一个代天巡视的身份,应该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南方尤其是江南的地主士绅。
但问题是,左懋第固然对大明忠心耿耿,后来甲申国难之后也有呕血之举,但他乐不乐意为了眼下的朱由检去冒得罪泰半天下文人的风险,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只派他一个人去,貌似不大合适。
见朱由检脸上流露出意动之色,却迟迟没有决断,桑弘羊略一踟蹰就猜到了自家这位皇上在考虑什么,当下便补充道:“倘若陛下不能安心,臣以为尚可再择一内监为副使,一正一副,且各自单独奏报事务,亦免得其中一人偶有失察,误了陛下大事。”
专门秘密奏事?这么说来,满清后来的那个劳什子密折制似乎也可以借鉴?历史学家对此怎么评价的来着?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管理掌控?
当然,即便要推行密折制,这也是后话了。眼下要决定的,还是整顿盐政的事情为先。
“桑尚书既然提议,不知可有人选?”
“臣以为,户部都给事中左懋第可使。”桑弘羊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差事截留在户部内部消化。
至于内监方面,桑弘羊认真的想了想,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
没办法,谁让崇祯皇帝身边的太监实在是拿不出手呢。
王之心、王承恩倒是还算不错,但问题是这俩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名正言顺的内廷第一人,另一个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些年也是权焰滔天,他俩就算愿意跟着左懋第去地方办差,这主次也必然会颠倒过来,哪里还轮得到左懋第做主?
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岂不是意味着凭空给左懋第制造阻力?
想到这里,桑弘羊不禁有些迟疑。但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话不能直说,当下便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臣以为,这内监之事,还需陛下圣裁。但陛下需记住一点,择内监为副,不过是为了避免正使被欺瞒乃至误了陛下耳目,切不可主次颠倒。”
如果换了原本的崇祯,听到桑弘羊这么说话,摆明了内涵皇帝身边太监素质不行,估计直接就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这件事情也就彻底凉凉不用再讨论了,搞不好提出建议的桑弘羊还会被降罪,但如今的朱由检自然不会像原本的崇祯皇帝一样轻率暴躁。
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身边这帮太监素质之低下乃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放弃派太监参与。
略一思索,朱由检就从记忆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方正化现在内廷居于何职啊?”这也不能怪朱由检这个皇帝不靠谱,实在是自始至终,这位后来难得的为国尽忠的太监就没能贴身随侍过崇祯皇帝。
“回陛下,方公公前两年刚刚被升入司礼监。”边上有小太监回话了。
“那就是他了,届时让他随左懋第走一遭。另外,走之前让他去勇卫营和锦衣卫各自提点人当侍卫,朕可不想听到钦差暴病而亡或者在什么地方遇刺不幸身亡的消息。”朱由检挥了挥袍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眼下的左懋第可还没有揽上催督漕运的活儿,这个任务朱由检也不准备像历史上一样交给他去处理。
如果能把盐政问题处理好,这份功劳就足够左懋第未来更进一步向内阁发起冲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