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卫陷入沉思。

爷爷说得没错，他确实做得还不够多。

仔细想一想，厨师这个行业诞生了至少有几千年，可是还能有人推陈出新，创新出新的菜品。

而电影剪辑师才存在多长时间？

他居然就固定在前人的剪辑方法上，陷入了经验主义。

他认为对的，不过是简单可行的方法。

他认为错的，甚至都懒得尝试。

鲜有人走过的路，并不一定代表它是错的。

“爷爷，我懂了。”

“这才对嘛。”张磊欣慰的笑了笑。

接下来，张凯卫开始尝试新一轮的剪辑。

他先整理好全部的视频素材，按照故事发展的脉络顺序排列下来，一个个标注完成。

然后，他挑选出其中优质的拍摄素材，先把它们罗列到时间线上，进行筛选、粗剪。

等他搞完这些工作，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张磊早早回到卧室睡觉。

这时，张凯卫没着急进行下一步的精剪。

他先把刚才粗剪的画面，在电脑上保存好。

然后，新建了一条时间线，复制粘贴，按照自己的感觉打散整个故事。

“不对。”

“还是不对。”

一个小时后，他放弃了这条时间线。

“再来。”

他新建了一条时间线。

这一次，他尝试新的剪辑方法。

“简直驴头不对马嘴。”

新的时间线上的素材，播放出来的片段，就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不着边际。

他又新建了一条时间线。

这一次，他把自己代入到观众的视角，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审视影片。

一开始，他进行的还算顺利。

可是越往后剪，越不对劲。

最终他发现。

是剧本的问题。

一开始，《苏城森林》的剧本就不是为观众服务的，云里雾里的台词，想要按照观众的视角去把它阐述清楚，就导致整部影片失去了”不明觉厉“的风格。

“你还没睡吗？”张磊说。

这时，张凯卫才意识到天色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除了吃饭睡觉和照顾爷爷的时间，张凯卫全身心投入到影片剪辑之中。

又过去一天、两天……

这段时间，张凯卫不用再照顾爷爷，因为自从与老许见面之后。老许就经常来找张磊。

两个老头整天泡在一起，吃饭聊天。

张凯卫通过他们的聊天内容，得知了患有白血病的孩子许平安，其实不是方丽颖的亲生孩子。

而是老许的孙子在生前，与其他女人的私生子。

听到这话，张凯卫的内心对方丽颖更加打抱不平。

另外他还得知，方丽颖从小是个孤儿，她之所以委曲求全不愿离开，仅仅是为了获得家的温暖。

尽管这个家，支离破碎。

又过了三天。

张凯卫逐步摸索出剪辑的门路所在，进行的较为顺利，已经剪辑出了半个小时的画面。

顾长青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

说张凯卫是在方寸之地，龙场悟道了。

另外两人商议，距离华夏国际青年电影节的截稿日期还有十天，光是剪辑都不一定来得及。

还想要自己花费时间再去学习调色，根本不可能。

于是，只能花钱消灾。

顾长青在这段时间，费尽千幸万苦找到了一位调色师，一分钟两千块。

可以说，是省了一大笔钱。

张凯卫同意后，把剪好的片段和对每个画面的要求，打包发给了调色师。

剪辑和调色同步进行，效率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张凯卫伸了个懒腰，他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了。

来到客厅，发现张磊正坐在轮椅上，独自看着电视，昏昏欲睡。

“怎么这两天没看见许爷爷过来？”张凯卫问。

张磊叹了一口气。

“别提了，他重孙子突然病情加重，这几天都在医院。”

“怎么回事？”

“唉，可怜的孩子，听说最多再能坚持两个月。”

张磊接着说：“你的工作什么时间完成？等抽个时间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快了，他们在哪家医院？”张凯卫问。

“市立医院。”

“行，我知道了。”

……

四天后，《苏城森林》的剪辑全部完成。

张凯卫把成片和后续的事情交给顾长青，然后就带着爷爷一起来到了市立医院。

在前去看望许平安的时候，两人还顺道做了全身体检。

病房里。

许平安仰面躺在病床上，双手举着一头粉红小猪玩偶，把他当做一架飞机，在半空中来回摇动。

随着他的微笑，可以看到他口中没剩下几颗牙齿。

方丽颖坐在病床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许平安，她的眼睛红肿，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

张凯卫扫视一圈，病房内还有其他两名儿童患者，被他们的亲属围在中间。

并没有发现许老爷子的身影。

此时，方丽颖注意到了张凯卫和他的爷爷，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微笑着走上前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孩子。”张磊说。

“快请坐。”

方丽颖招呼道，却尴尬的发现病房里没有能坐的地方。

还好，张磊有轮椅，自带座位。

“我站着就好，这个给你。”

早上的时候，张凯卫去商场买了水果花篮和一箱牛奶。

方丽颖愣了一下，眼神避开张凯卫的目光，低头说。

“谢谢。”

过了没多会，许老爷子走进病房，几人闲聊了一会，方丽颖借着需要帮忙的理由，把张凯卫拉出了病房，走过长廊来到楼梯间。

张凯卫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选择顺从。

两人站了半天，方丽颖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我一定尽我所能。”

说实话。

经过对方丽颖身世的了解，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起恻隐之心。

张凯卫也不例外。

“那个，你还认识我吗？”方丽颖说。

“看着面熟，莫非我们之前认识？”

“唉，我们初中的时候在一个班级里，当然你忘记我也是正常的事情。”方丽颖说话的声音很低。

张凯卫仔细搜寻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找到关于方丽颖的画面。

那个坐在角落里，默默学习，却总是成绩始终在中下游徘徊的女生。

那个衣衫褴褛，感觉长时间不洗头不洗澡，身上有股怪味的女生。

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女生。

方丽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