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先让赖尚荣与罗大娘子家去了,又支走了丫鬟小厮,只留下了贾蓉一人,父子俩便在屋里商议起来。
至于贾蓉听得此计作何感想却不得而知,与贾蓉说定,贾珍晚间又请来了赖尚荣。
只道自个思虑不周,不该做此想法,又道贾蓉年岁不小,到了婚配年纪,瞧着秦氏与贾蓉再般配不过。
又好言相求,让赖尚荣去秦家给秦业赔罪,只说年轻毛躁没听清珍老爷的吩咐,才摆了个这般大的乌龙,务必让秦业消气,冰释前嫌。
赖尚荣虽不乐意却实耐不过他珍大哥软言相求,便同意三日后带着礼品先往秦家与秦业赔罪并解清误会。
第三日一早,贾珍左等右盼的却不见赖尚荣,往赖家派人方知赖尚荣受了大伤,人也快不好了,只得先按耐下了此事。
等贾珍絮絮叨叨说东扯西的道明了原委,不觉已到了午间,外头进来了个丫鬟回道:“老爷,太太传话已可以摆饭了”
贾珍回了丫鬟又对赖尚荣说道:“此事还要多赖贤弟,等用罢了饭再细说”
赖尚荣理清了原委,实不想再对着贾珍这张令人作呕的嘴脸,当下一脸真诚的望着贾珍说道:“今儿个出门本是找我老子有事,连贾府的长辈都未问安,只听珍大哥有急事才赶着过来,既然已应承下了此事,不管结局如何,弟定然竭尽全力”
“家里祖母还等着回话,今日实不敢耽搁了,下回弟做东,再给珍大哥赔罪”
说完,起身朝贾珍拱了拱手,不等贾珍回话便往屋外走去。
贾珍眯着眼盯着赖尚荣远去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总感到这回再见,这小子较往常生分了许多,可具体哪儿不同又不大说得上来,思来想去无所得遂只得作罢。
贾珍虽知他不敢赖账,嘴上也应的爽利,可终究是心里有些没底,于是找来了贾蓉,吩咐他明日再去赖家把赖尚荣请来,贾蓉低头应了。
瞧着贾蓉蔫头耷脑的模样,贾珍便知定是前次的安排让其心头不爽,顿时怒道:“什么好畜生东西,不过是让你随着演出戏,就这般不乐意?自你老子娘蹬腿走了后,我可哪里亏待过你?好吃的好顽的那样没带着你?如今需你出力时就这副扮相?”
“与你说个明白,如这次顺了我的意娶了你姨娘回来,一切好说,我也不亏待你,定会于你寻摸个好的回来,如坏了我的好事,呵,你自个琢磨着我会如何待你”
贾蓉听完却不见怒色,反而忙上前跪在了贾珍跟前,没脸没皮的笑着说道:“老爷的好,儿子只记在心里,万没有不乐意,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白日里没甚精气,扫了老爷的性实是不该,老爷吩咐的事儿子如何不会用心去办,老爷尽放心便是”
贾珍显然十分了解贾蓉的性子,轻哼了声便抬腿去了。
要说这贾珍早前却不是如今这般的性子,只贾蓉生母死后,宁国府便再无人敢劝阻忤逆于他,使贾珍一味高乐不已,胡作非为。
贾蓉生母贾王氏乃金陵王家的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性格温柔平和,容貌禀性俱佳,嫁入宁国府后,二人也是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婚后第二年便生下了贾蓉。
只过得几年,这贾王氏身子却越来越弱,畏寒怕热的,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名药,花的银子趟水似的去了,也不见丁点效。
终究在贾蓉只七岁大的时候便撒手去了,贾珍也因贾王氏的死大受打击,消沉了段时日不知怎的又开始放荡了起来。
年近三十娶了尤氏,这尤氏乃小门小户出身,素日里顺从惯了的,加之嫁给贾珍五六年也无一儿半女,行事说话又小意了三分。
尤氏作为宁国府的当家太太,对上有规劝之责,对下有管教之义,可尤氏一样没做到,尤氏尽管家世鄙薄,却不是她为人妻母纵容丈夫、儿子的借口。是以整个宁国府便应了那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说两头。
赖尚荣刚进赖府角门,便见来忠领着一位年近半百,头发花白的老人与三位矮壮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每人脸上都堆着讨好又局促的神色与赖尚荣见礼。
来忠打头指着跟前的老人说道:“这位是老爷常用的手艺人,虽不是家里的,也跟着老爷时日不短了,荣哥儿尽放心使”
领头的这位老人年龄虽大,精神头却好,着一身青灰色长褂样貌精廋,赖尚荣与四位回了礼,老人便开口说道:“荣大爷,赖总管吩咐我等听您差遣”
赖尚荣笑着说道:“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都擅长些什么?”
“回荣大爷话,小人名叫谭志,擅木、锯、瓦、铁、竹、石,与之搭边的都会一二。这三个是小人徒弟,本事虽稀松,却也能用,不知大爷有甚玩意要造尽吩咐便是”
说起专业来,谭志稍有些佝偻的身子都板正了许多,一面说一面给赖尚荣介绍身后的三位中年人。
赖尚荣原本存了个心眼,让其中三位匠人分别制做麻将中的筒、索、万,另一人制东南西北中白发,这样便没人知道整副麻将的制作,也没法流通下去。
哪知他那便宜老子找来了这师徒四人,却不好全交给他们去做了,赖尚荣心中忖度一番,说道:“几位师傅稍事休息,容我先给家里祖母请安”
吩咐来全领着谭志师徒四人去偏厅休息,赖尚荣便一个人来到了后堂,刚进二门,便见彩儿忙迎了上来,嘴里说道:“大爷可还未用午饭?只道大爷找老爷很快便回,却没想到午时都未见着人,老太太都急了,这会子刚打发人去寻,正巧就在门前见着了大爷”
赖尚荣边走边笑着说问道:“老太太可用饭了?”
“还没,刚小苓来报说大爷回来了,老太太便吩咐摆饭了,这会子正等着大爷呢”
进了荣善堂,里间已经布置妥当,赖尚荣上前与老太太见了礼,便坐在了其左手的软榻上,老太太虽一脸慈爱的望着赖尚荣,嘴里却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眼下你伤才好几日,怎就往外跑这般长时辰,仔细劳累着引发了旧伤!这两日老实在家呆着,养好精神,借着后日凤丫头生儿一同去贾府拜谢老太君”
赖尚荣忙乖巧的应了,又对老太太说道:“老祖宗尽放心便是,孙儿的伤实不碍事了,只是有事不得不出门”
老太太知自个孙儿却是比之前懂事许多,于是笑着道:“可见着你老子了?”
“已见过了,原打算跟老爷说完事便回,不想半路却被贾蓉拦住了,说是珍大哥与我有事商议,死活给拉去了宁国府,直说到午时才放我出来,原还备了午饭,怕老祖宗担心便推了”
赖尚荣一面被丫鬟伺候着净手,一面说到。
老太太也未细问,因着往常赖尚荣在外也未让旁人操心过,只招呼着赖尚荣用罢了饭,祖孙二人便来到了花厅坐下。
赖尚荣接过彩儿奉上的茶,见众丫鬟婆子都散了,便对老太太说道:“老祖宗可知秦业这人?”
老太太思索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了起来,手指着赖尚荣说道:“我道你这皮猴儿在寻思着什么,原是惦记起人家姑娘了”
说完又不知想到了哪处,望着赖尚荣定定的没了言语,赖尚荣在旁直瞧得有些莫名其妙。
半响才反应过来,好家伙,这老太太别是以为我在打秦可卿的主意吧?
于是忙说道:“老祖宗你可想偏了”
当下把贾珍的盘算与事情的始末都给老太太细说了一遍,老太太一辈子呆在国公府第,何样的脏的臭的,骄奢淫逸,匪夷所思的事情没见闻过?
听完便说道:“因着逢年过节政哥儿总派你老子往他家送礼,是以你老子跟秦业关系尚可,秦家的事也知一二。
秦家祖上是正源年间从辽北迁过来的,秦家先祖名叫秦越,在军中任职,那阵子九边打的厉害,这秦越便被派了去,他是个有本事的,无依无靠的凭着军功竟混到了明威将军,后来战乱平定了,天睿帝给了军中将领两条路走,一是回兵部任职,一是与九边各地的将领轮值,这秦越便回了兵部任了右侍郎,此后便在都中安了家。
秦业的太爷还曾中过进士,再往后就没听说出过什么厉害人物,秦家一直人丁不旺,如今在都中也没甚亲戚,秦业就指着他那一儿一女过活,要说秦业这人,你老子也夸过,为人正直,不爱攀高枝,很得政哥儿喜爱”
老太太说完直皱着眉头,半响后又道:“珍哥儿现今却愈发不像了,当日他老子还在府时,虽淘气也未敢这般胡来,只是真如了他的意,不就乱了纲常人伦嘛!你先前也不该应承的如此爽利”
赖尚荣实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你以前的孙儿做下的糊涂事吧,只得回道:“先前却是孙儿思虑不当,既如此,该去秦家走一趟把事情分说明白,不然往后闹起来,这政老爷脸上也不好看”
说了这许久话,赖尚荣见老太太脸上带着倦意,便辞了老太太往偏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