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然垂眸回想了片刻,才娓娓道来。
“第一次见她是在琼林宴的女席上。当时所有参宴女子都中规中矩地坐在席位上,只有她特立独行地躲在屏风处,偷偷打量男席那边的新科进士。”
“那你当时因何与她起的口角?”
“她说新科探花崔桥长得甚为俊俏,要让她爹收其为婿。众女听了都一阵讥笑,她那妄自尊大的样子看着令人着实不喜,我当时离她最近,就忍不住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气不过,就跟我吵起来了。”
“癞蛤蟆?”戚沐九不由顺口而出。
“戚校尉可能没见过她。她身高五尺,骨骼健壮,实在...算不得女子。”
戚沐九看她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便大概知晓那薛环玉长啥模样了。
她沉吟片刻,又道:“那第二次呢?”
李嫣然思索了一会儿,回道:“第二次好像是在半个多月以前吧。我当时在酒楼吃饭,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哄闹,便探出窗外瞧了眼。一瞧,发现竟是那薛环玉在当街拦人,拦的正是探花崔桥。”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我早前就听说她爹去帮她求亲被崔桥婉拒的消息,那日见她又那副不知羞的恶女形象,便毫不客气地怼了她几句痴心妄想之类的话,她自是气不过,在楼下与我隔空对骂了一阵,之后没讨得便宜,便在仆从的劝说下离开了。”
说罢,她不由有些自责道:“早知道她会死得那么惨,我当时就不那样说她了...”
“那据你所知,她平日里有跟人结过怨吗?”
“应该是没有的。圈子里都说她性子虽然有些直来直往不受人待见,但心胸还算开阔,不是个轻易记仇之人。”
“你那日见她是在哪个酒楼?”
“好像是...悦来酒楼。”
戚沐九对这家酒楼不是太熟悉,她转眸看向傅乾,“你知道酒楼附近都有些什么吗?”
傅乾抚着下颌道:“酒楼右侧是一家酒肆,左侧是一家米铺。酒楼对面分别是成衣店、香粉铺子、悦来客栈和一家门面不大的打铁铺。”
“傅小三,你故意漏掉百花楼,是想在我们面前证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吗?”
“本公子那是一时没有想起来,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吧?谁不知你李大少喜好拈花惹草,那种地方平日里没少去吧?”
“装什么假正经,你敢说你一次也没去过?”
“本公子那叫风流,哪像你...往下流。”
“哈,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意思说。”
“...”有些扶额无语的戚沐九。
“...”有些好奇,随后又羞红了脸的李嫣然。
戚沐九赶忙拉着傅乾出了大型尴尬现场,边走边连声向李嫣然道歉。
李傥气得没出来相送,忙着为自己的失言给自家妹子解释赔罪。
待出了侍郎府,戚沐九才道:“傅小乾,你们不是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吗?怎么还是一副一点就着的架势。”
“那不是他挑衅在先的吗?早知道这样,小爷我上次就该让他裸着跑完整个盛京城。”
“原来你除了让他叫你爷爷,还想着这一出啊。”
“那可不,谁让他嚣张不说,还让咱俩都受了伤,不整他整谁?”
“这么说,你这还是手下留情了?”
“那可不,上次还跟我保证今后要和平相处呢,这还没过了两日呢,就原形毕露了。真是后悔死小爷我了。”
“好了,今日错在我,是我拉着你一起来查找线索的。走,请你吃烧鸡去。”
“还要喝百花酿。”
“倒是跟百花楼挺搭哈。”
“呸呸呸,不喝了,换成桂花酿。”
“行行行,今日你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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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下午,戚沐九同陈宫去了探花府。
府内管家很客气地将他们引入正厅,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见厅外有一身穿月白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灰衣小厮。
身形修长,样貌清俊,气质若皎月出云,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这是戚沐九对崔桥的第一印象。
“戚校尉找我是不是为了薛环玉一案?”他开门见山地看向她。
“确是为了此事。”
“想必戚校尉来之前,应该已经了解过案情始末。她的死我深感遗憾,但的确与我无关。”
“我来找你并非怀疑你,而是想向你问询一些案件以外的事情。”
“哦?戚校尉请说。”
“崔探花之前可接触过其他女子?或者说有没有与你关系甚密的女子?”
崔桥一听,清俊的脸上变了神色,似是意外,又好像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与迟疑。
戚沐九将这些尽收眼底,“戚某无意冒犯,只是事关案情真相,不得不如此,望崔探花见谅。”
崔桥缓了缓心神道:“无碍。”
他似是犹豫了片刻,才正声道:“我的确认识一位女子,家里从小为我与她定了娃娃亲,算是我的未婚妻。”
戚沐九一听,也有些意外,她下意识以为应是他在盛京城认识的女子,没想到竟来自老家。
崔桥顿了下,有些悠然道:“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个心灵手巧又很善良懂事的姑娘。本来等她及笄后,我们便会成婚。却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她的父亲因犯事被判全家流徙,家父念着她从小与我的婚约,从中求情斡旋,才保她留在老家。我当时刚考上龙庭书院,家中怕影响我今后的仕途,便自作主张解除了我与她的婚约。”
“那你当时也是同意了的吗?”
“我当时在龙庭书院读书,是后来在一封家书中才得知此事。我之后写书问过家父她的情况,家父都不予回答,我理解他作为父亲的用心,便没再多问。但她毕竟是与我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又落得那般境地,我不可能就此不闻不问。我之后以回家省亲为由回了趟老家,从相熟之人那里询问才得知她独自南下去盛京找我的事情。”
“之后呢?”戚沐九听着不由有些唏嘘,但不得不继续问下去。
“我在返回盛京的路上打听了一路,都没有问到她的一丁点消息。三年中我一直都在打探她的消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驿站查找有无她写给我的信件,却都是失望而归。”
戚沐九看着他有些怅惘的表情道:“你是担心她早已遭遇不测?”
崔桥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戚沐九沉思片刻,而后道:“你最近或者在薛环玉出事前后有没有发现身边有何异常之处?”
崔桥想了想道:“并未。”
“可否劳烦崔探花画一幅那女子的画像,我们禁卫处经常办案,说不定能帮你打听到一二。”
崔桥仔细回忆了一番后才道:“已经过去三年,可能画得不够准确,我只能尽己所能画得更接近她本人一些。”
说罢,他便让人找来笔墨纸砚,当场画了一副那女子的肖像出来。
画中女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俨然一副窈窕淑女的模样,年纪看上去与李嫣然相差无几。
崔桥看着画像,似有几分怅然。片刻后,他将画像卷起,递与了陈宫。
二人告别崔桥,出了探花府。
“大人是觉得此女有作案嫌疑,还是单只为了帮他?”
“你说呢?”
“属下觉得两者兼有吧。”
戚沐九不置可否地弯了下唇角。
为今之计,也只有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不过,趁乱绑走两名受害人的车辆及相关嫌疑人,不知案宗上为何只字未提,是真的毫无线索,还是另有隐情?
她一路思索着回了禁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