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黄四郎声称要加入镖局，柯武哂笑一声，道：“你倒打得好主意，回头和效死军里应外合，倒是不愁立不下功劳。”

黄四郎连忙竖起右手三根手指：“小人若有歹心，天诛地灭。”

柯武哈哈大笑：“我记得擒下你时，你说你上有八十岁孩儿、下有八岁老母。你若不回去，他们又靠什么过活？”

众人听了方才恍然——之前好些人都觉得柯武要放这小子，着实有点滥好人的意思。至此才知柯武竟记得早先他所说的话，因此不忍取其性命。

张大姑娘美目流盼，几乎黏在了柯武身上不放。这江湖之中杀伐果断的汉子不知多少，柯武看似傻气的一抹慈悲，格外让她动容——当然这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是换个人这般行事，恐怕早就被她嘲笑是襄公之仁了。

黄四郎露出一个尴尬的苦笑，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但最终咬了咬牙，还是道：“大侠，小人父母早亡，又未娶妻，其实并无老母、幼子，只是当日大人连杀数人，小人吓得肝胆都碎了，为了活命只好胡说八道。”

柯武卓有趣味的眨眨眼，笑问道：“那你如今又何必说出实情？”

黄四郎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小人真心实意想要加入，不敢有瞒。”

柯武伸手指搓了搓下巴，对黄四郎这句话却是半点不信——若不是自己提起，也没见他主动承认。不过一路走到这里损失惨重，趟子手全军覆没，镖师中也只余自己和王猛、归开山二人。

也就是说，不算上车夫，合义镖局保这一趟镖的人马已只余四人了。

于是柯武转头看向张大姑娘：“副总镖头，你看？”

毕竟自己只是镖师，有张大姑娘在此，决策性的事情还轮不到柯武决断。

张大姑娘明白柯武的意思，自己喜欢他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他仍能考虑到自己在镖局的地位和权威，这让张大姑娘十分感激。

想了一想，张大姑娘开口道：“黄四郎，你虽然曾为效死军卖力，但我愿意信你一句话，就是生在北地，总要谋生，因此也可以谅解你曾与我等为敌。你要加入合义镖局，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一句话，却要有言在先——你若是再和金狗牵扯不清，甚至什么不磊落的勾当，就算相隔千山万水，合义镖局也势必将你碎尸万段！”

黄四郎又磕一个头道：“副总镖头，若是能做人时，谁愿意为狗？小人发誓，若是做出对不起东家的事，天打雷劈。”

张大姑娘见他语意甚诚，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做个趟子手吧，归镖师，你和他说一下镖局中的待遇、规矩。”

归开山恭敬应了，将黄四郎拉到一边细说不提。

到得天色半明，老吴头来报，老槐村的村民们已经战死的人口各自掩埋。其中麻衣会死伤五百余人，金兵死伤三百余人——其中倒有近半是柯武一人所杀。

还有三十余个重伤员，麻衣会和金兵各占其半。

此外，收拾出完整的战甲的一百余套，伤损的战甲二百套，以及，兵器，马具若干，以及四十多匹战马，其中约有一半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最后，从死伤者身上搜出十余两金子，四百余两银子，二十余贯铜钱。

柯武将自己脑门一拍——当地是新兵上阵，打扫战场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找个可靠的人去盯着。老吴头报出来的数字，战甲等做不得假，但是钱财的数量多半是大大的不对。

张大姑娘见柯武一脸沮丧，连忙问他何故，柯武也不避讳，当着老吴头的面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张大姑娘顿时也默默无语——她觉得是自己考虑的不周到，若是她爹张合义在此，绝不会发生这种错漏。

老吴头面色十分尴尬，人家这基本是指着鼻子说你们手脚不老实了。而且老吴头也不知这干金兵便是冲着合义镖局而来，还想着全靠对方击退了金兵，才避免了村中大祸呢。一时间老脸羞红，呐呐道：“大侠，这……我们村里都是老实的，未必就敢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样，您和我一起去问，若是谁做了这丢人事，让他主动赔出来……”

柯武看向张大姑娘，张大姑娘道：“这一战全靠你才赢，你看着办吧——不过都是些穷苦村农，也注意些手段，莫要太难为他们。”

柯武气笑道：“我是地主恶霸吗？还注意手段。”

想了一想，叹口气，对老吴头道：“里正，这么着吧，一来打扫战场，也是你们村里花的气力；二来今夜交战，估计老人孩子也吓得不轻……我们也不像抓贼似的一个个问了。这金子呢，我们就收了，四百银子我拿二百，剩下一半银子还有这些铜钱，都交给你当做工钱——你去给我弄十两车，再找足够人手，给我将这些盔甲、马具、没损坏的兵刃，运到夔州府。”

见老吴头一脸惊喜庆幸的连连点头，柯武又道：“你注意下，有那为人谨慎、胆小，没敢占便宜的，你便优先用他。既然有油水，总要人人沾一点才是。”

又道：“那些战死的马，你们留在村中吃肉，受伤的、跛了的，留作畜力，没伤的我要带走。这事等会让归镖师同你一起去挑。”

老吴头一一点头应了，柯武最后道：“你这村里，有会炮制猎物的、杀猪的，给我叫几个好手来。”

老吴头乐呵转身去了，柯武问张大姑娘道：“副总镖头，小人这般办差事，办得可行？”张大姑娘翻了个白眼：“你将来若是做生意，伙计们必然夸你是天下罕见的好东家——不过你生意早晚必然败了。”

老吴头去寻了村人一说，村人都是大喜。他村里动辄要送苎麻去夔州卖给麻衣会的，大小车辆倒是不少，当下寻了十架驴车，将盔甲尽数装上了车，又有归镖师带着人去选马匹。老吴头本人带着三个汉子来寻柯武，指着介绍道：“这两个是本村有名的猎手，剥皮削骨，都是好手，这个是本村的屠户，杀猪宰驴，都是他拿手的。”

柯武扫了一眼，果然比一般村民精壮不少，一摆手道：“带好家什，且随我来。”

一路上顺便喊上了然也、萧天云、刘五、皮安四人，一起走到金甲蛟龙伏尸之地，手指着蛟尸道：“这就是你们的伙计！角，牙，筋，皮，肉，骨，都给我细细分割了。做得好，绝不少你们好处。”

那三人看着这七八丈的巨兽尸体，又是激动又是畏惧，其中一个猎手道：“大侠，若是靠我三人，只怕一两天也忙不完。”柯武伸手一指：“这四位大侠都是身壮力不亏的盖世英雄，你们人手若不够尽管使唤。”

然也等四人听得目瞪口呆，直到柯武转身欲行，四人忽然跳起来，八只手死死抓住他：“若是身壮力不亏，如今谁又比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