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尕娃两个手下,在山道巡视时,碰到一个老汉,穿绸戴缎,骑着高头大马,独身一人,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商户。结果,把他逮了之后,从上到下,搜了半天,却只找到了三块钱。
商户解释说,他因为买了一幅古画,钱全花光了,嘴里苦苦哀求,要山大王们饶他一命。
两个喽啰把老汉押上山,众人就打开那幅画传看,仔细端详。因为大家都是抢惯的主儿,对字画文玩的研究,还不如蛐蛐多,都啧啧称奇,说这幅画怎么会值几百大洋,画的什么破玩意,爷们擦屁股还嫌硬。
一商议,众匪打算强扣老者为人质,然后让其供出家庭住址,派一个人捎信过去,收了钱才放人。
是夜,老者和马都留在山寨上。
众匪对老汉还算客气,没打没骂,马上过年了嘛,不管官匪,都讲究这个。
也是倒霉催的,老者说自己有个毛病,在别的地方睡不着觉,得跟粮仓睡在一块,闻着米面味,心里才踏实。
尕娃乐了,谁还没个怪癖呀,他还听说过有位爷儿以前穷怕了,发迹之后,每天还要枕着银锞子抱着大元宝睡觉觉呢。
因为粮仓毕竟是个要地,就嘱咐一个叫钢蛋的小土匪一起陪老头睡觉,也起个照应,顺便提防老头别做什么手脚。
两人就躺在粮仓的地板上闲唠,前半夜无事,老汉还哼起了小曲。
到了子时,钢蛋昏昏沉沉的,看到老汉不停地摩挲着那幅画,还摇头晃脑地叫唤着:“可怜,可怜。”
钢蛋心里正奇怪呢,老汉猛然手一抖,从画里飞出许多黑影,继而阴风呼啸,鬼哭狼嚎之声,充斥着整个粮仓。
他一个激灵,看到了毕生永难忘记的一幕。
上百个鬼影,争先恐后,伏在粮袋上。
这些鬼影,衣着褴褛,个个赛饿死鬼,从他们的装饰打扮上可以看出,还是前清打扮。
钢蛋吓尿了裤子,根本动不了。
许久,这些幢幢鬼影,闹足闹够了,又陆陆续续回到画里。
老头卷好画轴,打开粮仓大门,趁着夜色,像只狸猫似的逃窜了。
又过了良久,钢蛋才能动弹,大叫“见鬼了,见鬼了!”一溜小跑,给尕娃报信。
大家慌里巴张,赶到粮仓,除了老汉不见踪影,没发现少了别的什么东西。
大家纷纷埋怨钢蛋,说他不留神,走了人票,却诳大家说是闹鬼。钢蛋大声辩解,吵个不停。
尕娃心里一沉,钢蛋虽然轴了点,但平素里绝不会撒谎。就扯开一个麻包,仔细检查,豆子是豆子,麦子是麦子的。
没问题呀。
然而,尕娃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打开了许多麻包,表面看起来都没什么毛病,各抓了一把,往锅里一熬,这可坏了,都变得跟土粉似的,白灰白灰的,像饥荒时的观音土,根本没法吃。
一个稍微懂点的土匪说,这粮食的精气,被鬼们吸干净了,粮食生于土里,精气没了,就只剩下土了。
众匪又试验多次,结果都一样,粮食变成土了。
眼下存粮只够数日,出此大祸,山寨人人自危。尕娃一咬牙,就想到了田家。
田家据说是积善之家,总是分些粮食给十里八村穷户,有时土匪刀客们来造访了,也借给粮食,但不能提借钱的事。不过,田家有仙家相佑,之前借到粮的几拨土匪,都遭了报应横死。
此说流传甚广,加之田家这种大富之家,跟上面都有关系,土匪死了也是白死,倒是省了官爷的事。
尕娃做为众匪首领,身先士卒,领着手下,来到田家,求见田无涯。
正碰上田无涯吃火锅,尕娃照着道上的规矩,削了自己大腿上的肉,田无涯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那夜的事,我现在想想还后怕,”那个狮鼻土匪说,“上百号饿鬼,从画里飞出来,吸粮食的精气,那玩意要是趴在我身上,我小命怕是当场就交待了。”
陈青暗暗吃惊,怎么又是画……
破除山魂之后,地眼胖子便说画被一个老汉抢走了,那幅画还是白坡村荒屋里摘的,白坡村十三年前,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会不会是同一幅画。
“那画上都绘的什么东西?”陈青没等众匪回答,又补充道,“是不是有许多鬼怪,还有条河,河里净是高举单手的厉种,上下两张嘴,脑袋一个,肚子上一个?”
“咦?你怎么知道!”屋里除了独眼老猎人,剩余的土匪都惊了。
果然!
陈青顿觉毛骨悚然,这特么的是什么妖蛾子……一幅画搞这么多事情。
过了几息功夫,脑海里没有任务提示,这倒是符合以往的习惯。
看着众匪一脸问号,陈青或遮或掩,简要地说了这幅诡画一些由来。
“这世道太乱了,所以说了,连画都能吸粮气,兄弟你刚才说石像能吸人的精气神,我们反倒不太奇怪了,当然信你说的,唉,这世道太乱了,”尕娃脸色发白,“我们保命要紧,命没了,钱和粮食有啥用。”
“大当家说的一点不错。”众匪一致同意。
陈青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
“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毁了神像?”尕娃嘿嘿一笑,说道,“要是既能砸了神像,又能借到粮食,就更好了,不然真要吃山上的草根渡日了。”
陈青想了想,说道:“田无涯跟县里保安团关系亲密,我们此举,势必会让这畜生暴跳如雷,要是等明天众多兄弟下山,再砸毁石像,万一要是被伏击就惨了,以前,田家不报官,那是因为可以让妖孽汲取刀客们的生机,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尕娃一拍床帮,“对!还是兄弟想的周详,老黑,你放信鸽回山寨报信,钢蛋,为防万一,你也马上出发,速速回山寨,让兄弟们暂时别下山,等拔了田无涯的靠山,这老小子,就玩不了什么花样了,”顿了一顿,又说,“到时咱们再跟他谈粮食的事。”
独眼汉子,狮鼻土匪应了一声,出了屋子。
“兄弟,等你把妖孽从神像里引出来,我们兄弟几个在庙的那边,怎么才能得着准信儿?”尕娃问。
陈青想了想,说道,“有了,我们用香!”
同一时间,田宅。
田无涯眯着小眼,从又长又厚的眼皮里,射出两道阴鸷的目光。
看来那个年轻人,似乎知道了田家不少秘密。田家能屹立不倒,就是仰仗着老祖宗,这小子狗胆包天,居然还敢打扰老祖宗休息,还让田家损失了不少家奴,逮到他,我定要活活烹了他。
哼,这么多年来,不少牛鬼蛇神来田家闹事,总有些想窥探田家祠堂,无一例外,都将自己献祭给了田家老祖宗。
只要田家后人有险,老祖宗都会显灵相救,老祖宗就是龙神,龙神就是老祖宗。
明天,会来不少土匪啊,老祖宗又可饱飨祭品了。
想到这里,田无涯一阵冷笑。
一只黑猫从屋檐落下,田无涯手指一弹,掌中花生米飞出,嗖的一下,击中猫头,黑猫一声惨叫,摔到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两个小婢拎着热水进屋,倒在大浴桶里。
田无涯脱了衣服,若是他人在场,定会大吃一惊,田无涯外表看似矮矮胖胖,衣服一脱,却是肌肉虬结,像一块块岩石似的。
老祖宗不仅多年保佑着田家,还使田家子孙在身体上大大异于常人。
这也是田无涯不惧土匪的原因之一,面对面,如果哪个不识相的胆敢出手,一瞬间,田无涯的拳头便会轰至,只消一拳,对方五脏六腑就碎得稀烂。
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在地头听蛐蛐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