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吃过晚饭的工匠们,有些和陈青道别回家,路远的就住下了。
傻叔拿出图纸,乐呵呵地报告了今后的工程安排,虽说在他的监工督造之下,工期会大大缩短,但是陈青想在年底乔迁新居,嘿嘿,办不到。
反正也不是特别赶时间,最重要的还是质量。
陈青离开宅院,从巷子出来,附近住户非富即贵,听说跟陈青当了邻居,个个眉开眼笑,趁此机会,纷纷和这位新邻居打招呼问好。
陈青一一还礼,来到正街,停了脚步。
太阳还未落山时,他就感觉有几双眼睛,在暗中窥视自己,现在,这种感觉仍在。
“孙子们,出来吧!”陈青身子猛地向后一转。
却看见了几个熟人。
为首者是个中年汉子,身着警署制服,乃是管辖城北片区的那位牛队长,后面是仨手下。
牛队长面现尴尬,陪笑道,“陈爷,几日不见,您清减了。”
“原来是牛队长,嘿嘿,干嘛这么客气,您和弟兄们这是?”
当日,自己好心救治客栈老板郝多福,后者被那个假和尚下了虫毒,经他来了一发毒龙老烟枪,立马病愈,却想赖账,暗中还叫来牛队长助阵,更想反咬一口,哪知牛队长“正派”得很,狂怼郝多福,致使后者大出血,付了两倍了诊金。
眼下又见牛队长,陈青倍感亲切。
牛队长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支走了手下,拉着陈青要去楼外楼,“陈爷,咱却喝点小酒慢慢说。”
这位肯定是有事。
“我只略懂驱邪赶鬼,其他方面可帮不上什么忙,”陈青先给他打了一记预防针。
“那是,那是,我还真为这事来的,至于别的事,打死我也不敢叨扰陈爷。”牛队长连忙说道。
陈青眼睛一亮,“走,咱慢慢谈。”
两人来到附近的楼外楼,上了雅间,牛队长叫了四样小菜,一壶酒,这才开口说道:“陈爷莫怪,白天我跟在陈爷身后,见陈爷忙得不可开交,着实开不了这个口呀。”
“牛队您这就见外了,”陈青摆摆手,“咱言归正传,到底是啥事?”
牛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起来有些丢人,不是我身上发生的事,是我亲大伯家里出了件怪事,他女儿,唉,要出嫁了,这事要是传将出去,大伯的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牛老伯家里殷实,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疼爱得死去活来。小女生于庚子年,今年一十有六,早些日子说了亲事,定下来后,择日出阁。
但就在当夜,就出了事。
牛凤儿躺在床上,嘴里喃喃自语,念叨了一个晚上,次日昏昏沉沉,两脚发软,似是做了一场恶梦。母亲觉察出异样,半夜要陪女儿一块睡,到了三更天,女儿又开始臆言呓语,母亲脑袋嗡的一下,傻了都,敢情女儿做的是春梦啊,嘴里念叨那个情郎的名字也不是未婚夫。
可问题是,母亲不管怎么推搡呼唤,女儿也无法醒来,失了魂一般,天近五更,女儿才从睡梦里醒来,并且一问三不知。
母亲哪敢大意,检验了女儿的身体,还好,没有破瓜。
然而,到了深夜,继续发春梦,浑身大汗,把母亲吓得又是一夜未眠。
母亲和父亲商量如何是好,这事还不能传出来啊,太丢牛家的人啊。
女儿身子越来越虚,双亲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牙一咬,还是请阴阳先生来一趟吧。
特意从外县请了个阴阳先生,阴阳先生说得云里雾里,玄乎得很。到了夜里,在院里施法,结果牛凤儿依旧失魂做恶梦,阴阳先生哼哼唧唧一整夜,第二日偷偷溜了。
又打算请道士和尚来驱邪,被回家的牛队长看出异样,就问伯父。伯侄俩人关系情同父子,大伯就道出实情,牛队一听,立刻想到了陈青。
近日,陈青大名传遍县城,牛队之前只知道他跟方润关系不一般,哪料想连席子泰都极为看重,街闻巷议,席子泰还送了两套院宅。是以,牛队立刻意识到了阶级的差别,饶是今日见了陈青,也不敢轻意套近乎,一个不留神,碍了人家的眼,自己的前途可就毁了。
但要是不说吧,又觉得对不住大伯,左右为难,磨磨叽叽到了傍晚,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陈青听罢牛队所说,这位牛凤儿的遭遇,跟之前方润的小表弟刘琪少爷十分相似。只是性别颠倒了一下。
刘琪少爷身体羸弱,被一群耗子施了邪法,陷入娇娘梦魇,无法自拔,活活累死了。
眼下这位牛凤儿又是什么个情况?
虽然病症相似,也不可轻易下结论,同样是头痛发热,一个喝几碗胡椒汤发发汗就好了,另一个则有可能要收拾收拾准备去世。
“牛队,你大伯家在哪里,咱现在赶过去的话,三更天还来得及不?”陈青问道。
牛队点头如捣蒜,一个劲的作揖,“来得及来得及来得及,哎哎,我替大伯先谢谢陈爷了。”
“事不迟宜,咱现在就去一趟,”陈青拉着牛队的袖子说道,“以后您要是听到什么怪事诡事,第一个就向我报道,我还真就爱管这闲事。”
牛队欢喜得屁滚尿流,噔噔噔下楼结了账,唤来两辆洋车,说了一个地点,俩车夫甩开腿,赛跑似的,七横八拐,出了城。
嗯?陈青将五感运到极致,又出现了被偷窥的感觉,闭了眼,仍然假装没发现。
车夫在官道上跑了近两个小时,一抹弯,来到路边一处大宅子。
陈青和牛队下了洋车,牛队见到门房,挥手说道:“钱叔,快去告诉大伯,陈爷来了,快去快去。”
门房人老成精,见此情景,不敢多问,屁颠屁颠跑去告诉家主,少顷,圆滚滚的牛伯提着褂子出来。
“大伯,咱牛家槛棂增辉了,我把陈**师给你请来了。”
气喘吁吁的牛伯,马上吸起大肚子,小眼睛眨巴眨巴,“该不对,是那位陈爷?”
“对,就是那位陈爷。”
牛伯两只小短胳膊拱在一处,打稽首道,“劳陈爷大驾,敝人三生有幸啊,请请请。”
虽然此时此景,要严肃对待,但陈青还是差点笑出声来,牛伯五短身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土拔鼠成精。
进了宅子,陈青肃了容,发现牛家的院子风水倒是不错,挺通畅的,能守财。
客厅落座,牛伯又唤人端茶倒水,客气得不得了。
陈青问他经过,牛伯一声叹息,将女儿病症详详细细又说一遍。
跟牛队讲的大差不差。
又唤女儿出来相见,女儿长相幸好不仿爹,年方二八,身条顺溜,眼睛很大,若不是近日被恶梦折磨,倒颇有些灵气。
现在却是一脸病容,顶着两只黑眼眶,步子虚浮,走路都要人搀着。
陈青又询问她相关事宜,牛凤儿只晓得睡着之后,似乎到了某个地方,其余一概不知。
瞧她脸色,不似撒谎。
陈青手一扬,众人什么也没有看到,但陈青已经在牛凤儿的梦境里转了一圈。
不过很遗憾,没有相关信息。
牛凤儿现实中也没有什么情哥哥。
那么,要等到三更天了。
三更一到,牛凤儿会准时入眠,哪怕上一刻还正唠着嗑呢,下一刻就瘫倒困觉去了。
这种病症,倒像是生魂被抽出来的状态。
陈青让牛凤儿回房,又跟牛伯牛队闲聊起来。
牛凤儿有个随身丫环,一有情况,马上会进来相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近三更,陈青让众人待在屋里,自己走到院中,收敛了精气神,四处察看。
最后来到牛凤儿闺房处,转悠一番。
过了一会儿。
叭嗒叭嗒
忽地听到房瓦上有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陈青提高警惕,朝房顶看去。
一团黑影,迈着四脚,在房脊上轻轻走动。
嗯?是只猫。
在月光下,猫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这只猫半黑半白,猫脸也是一边白一边黑。
阴阳脸?
常言道,狗眼看阴阳,猫眼瞧生死。意思是说狗猫畜生能瞧见凡人看不到的鬼祟邪物,其实只有极少一部分狗能看到阴祟,大部分时间只是听到细微响动狂吠罢了。
但要特别注意的是猫这畜生。
猫是邪性外加灵性,犹其是长着阴阳脸的猫,人常说,阴阳脸通阴阳,并不是长了阴阳脸才能瞧见阴阳生死,而是由于体内先感应到阴阳界,才长出了阴阳脸模样。是内因决定了外表。
同样,人们说乌鸦啼叫不吉利,白虎出现有刀兵之乱,是因为它们感应到那个地方有死气,有刀兵祸气,才出现的,并非是它们带来了凶祸,小畜生哪有那个本事。
这只猫鬼鬼祟祟,在房脊上走来走去,先是停顿在一个房脊的蹲兽上,撒了些尿,然后又走到另一只蹲兽跟前,依样撒了些尿。
咦,躲于暗处的陈青,突然觉得牛家院落的气势弱了下来。
不由得心里微讶,畜生不简单啊,撒了点尿,污秽了房脊蹲兽,而这些石雕处于风水节点上,顿时院落的风水活气开始不顺畅了。
接着,猫一跃而下,落地的声音也十分轻微。
它缓缓走到窗前,磨了磨爪子,晃动着一尺多长的尾巴,在墙上叩了三下。
一个人形从屋里透墙而出,正是牛凤儿的生魂。
老猫又用另一只前爪拍了拍生魂,生魂周身一缩,眨眼间竟然变得比猫还小。
老猫伏下身子,生魂骑在猫背上,一魂一畜,沿着墙角上攀,几下就跳回房脊上。
生魂离体,时间一久,就会损伤。
民间时常有些灵识值稍微高的人,会见到生魂,心里还奇怪呢,不应该呀,这主儿不是在某某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但是,唤其名字也不应,以为见鬼了。过了几日,回某某地,才听说此人挂了,而日子跟之前碰到的时辰十分接近。
生魂之所以会离体,可能是受夙因所致,或者神魂极度激荡,比如受了大惊吓大悲伤所致,也有可能是邪祟相诱,就好比眼下,妖猫夜半叩墙招牛凤儿。
真是活久见,陈青也跃上房,瞧见它们狂奔而去,急忙追赶。
同时,牛凤儿的闺房传来开门声,丫环出来报信了。
“妈蛋,阴魂不散了是吧?”就在他跳出牛家大院时,又感觉到几双眼睛暗中偷窥。此时此刻追猫要紧,看看这妖畜到底想干什么。
在月光下,老猫跑得极欢,陈青紧紧撵着。
少顷,他就甩掉了尾随者,老猫毕竟是妖祟,跑了老久,气都不带喘的,竟是回县城了。
绕过墙门,来到城墙脚下,直接蹬砖上墙。
好敏捷的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