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片黑幕,就连星星也消逝得无影无踪,唯有肆虐的狂风裹挟着枯叶,还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着。
此时,隐藏于深山中的洞穴却透着昏暗的光。
“......他们将墓碑悬于大海之上,命令朝拜者渡海九九八十一次,由此引得寒风削平高山,坚冰融化汇成高塔,向下俯视,唯见砂砾流动成河,无数尸骸白骨尽没其中......”
维维安合起小书,皮面上的烫金字迹已磨损至不能辨别。她勉力睁开眼睛,向露天洞顶望去。
穹隆密布阴云,扣在略微隆起的山川河谷间,疏落几缕云气在下方不远处快速变幻,勾勒出高空疾风的轮廓。
一只龙厄鸟缓缓掠过洞顶上方,张开六十尺宽的扁平口器,吞下一片潮湿的卷云。它雾状的左翼迎上山洞凹凸的表面,立刻搅成一团,直到飘离洞穴一段距离,才重新愈合如初。
龙厄鸟吐出含着冰晶的雾,转身向月亮游去。
寒风呼啸着从破损的洞穴里吹入屋内,刺骨的凉意接踵而至。
维维安蜷缩进睡椅深处,壁炉噼啪作响,发出阵阵催眠的热气,令她显得更加慵倦。
小而温暖的房间,弥漫着陈旧书页的霉味儿,壁炉前方的小桌上,堆满了零散的笔记和一卷卷发黄的卷轴。
“......莳萝......”
魔女黑色的斗篷温暖至极,冰凉的手抚摸过脏乱的发丝,让尚未成年的维维安头晕目眩。她苍白色的唇片嗡动着,骨节结冰,泪水化为蒸汽。魔女模糊地笑了,把濒死的维维安拥入怀中。
“哦呀,想成为人类的猫啊。”魔女的声音低喃回转,鎏金色的眼眸清晰倒映出一双碧绿的瞳孔。
一旁的男人念诵不知名的祷文,一团淡蓝色的火焰从他的手掌掉落,燃烧起来。
维维安狂乱地挣扎起身,炉火点燃了小桌上的纸张,不慌不忙地阴燃着。维维安脸色惨白,直盯着火苗发呆。她黑色瞳孔空虚地大张着,蕾丝吊带裙裹着僵硬的身体,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撞开。
早就察觉火情的白牧故意姗姗来迟,等看到屋内白烟弥漫,然而女绑匪却安然无恙时,不免心生失意,只好象征性地拿些易燃品扑火。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已将女绑匪包围,趁着她双眼失神的空隙,被烧死也不过几秒钟的事。
下一刻,一串快速清晰的咒语猛然回荡在耳边,小桌上方数尺方圆的空气向一点坍塌,火苗随着向上飞舞的纸张骤然熄灭了。
维维安定一定神,把一杯水泼进壁炉里,冒出一股青烟。不理会一旁早就看傻眼的白牧,开始收拾飘散的笔记。
剑术高超,又擅长早已失传的魔法,白牧不由咽了口唾沫,眼前这位少女来历不凡,在系统无法解读的情况下,还是少打些旁门左道的主意,于是静悄悄向后退去,打算溜出屋子。
“这么着急走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身后响起了维维安戏谑的声音,令白牧背脊直冒冷汗。
“我突然想起来食人花应该修剪一下了,最近它们脾气爆得很,老是往通道里钻,伤到人就不好了。”口中随意敷衍,白牧一点也不敢放慢步伐,眼看就要踏出门外,脚链却古怪地收紧,一个趔趄便被绊倒在地。
维维安手握着卷轴,赤脚向他走来。
黑发垂散在肩头,那张充满知性美的脸庞阴晴不定,白牧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因为肚子饿了,那些食人花啊才会容易生气,只要多喂点肥料不就好了,你说是吧?”
纤弱的足踩住了自己的头,领悟到言外之意的白牧慎重地斟酌词句,一个回答不好,恐怕会被扔去喂食人花。“算算日子,赎金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可迟迟没有动静只能有一个解释。”
偷偷拨转视线,发现维维安已经不知何时俯下了身体,两人脸对脸,鼻息清晰可闻。
“那就是有人想私吞那份赎金,毕竟三十万枚圣金币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个富庶的公爵领地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如此。”
维维安的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她紧咬银牙,胸腔瞬间填满了怒火,愤愤地说:“我讨厌别人抢走我的东西!”
白牧继续循循善诱,“据我所知,有胆量公开违逆教皇敕令的人,只有洛伊德那个老混蛋才能干得出来,这人在赌场上就喜欢出老千,为达目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维维安松开踩在白牧头上的脚,转身坐在椅子上,一脸嫌恶地道:“啊啊啊,你真是个没用的人质呢,干了那么多票,就属你这单最墨迹!”
听完这话,白牧一时间竟找不到半句反驳的话来,心说这么不情愿那就赶快放我走啊。
可对方显然意有所指,将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缠绕在食指上把玩,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虽然你是个满嘴谎话的家伙,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暗地里耍小伎俩都是无出其右,对待像你这样的人,总要将你的致命弱点掌握在手中,才能让人放心下来。”
说完,她虚空一挥手,无法洞察是何原理,那副装有公主遗体的银棺便出现在了眼前。
白牧感觉心一紧,目光死死盯着维维安,大脑疯狂运转,勾勒出好几个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险事件轮廓。
她轻抬下颌,只伸出一根手指,银棺随之打开,显露出公主沉睡的身形,那把匕首仍旧直插在她的胸前。
“随身带着少女尸体的神父,如果不是有某种特别的癖好,那就是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说说看,你属于哪种呢?”
白牧迅速看了一眼棺中的公主,脚链像是有自主意识般,不断紧缩,勒入血肉里。
白牧一个没站稳,半跪在地上,冷汗从额头溢出,忍着痛楚死咬着嘴唇,仍旧默不作声。
“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用性命保守着秘密?”
随着维维安声音的起伏,脚链也跟着富有节奏地收缩着,白牧的脸色愈发变得苍白,嘴角隐隐显出血丝,用意识弹开系统界面,上面清晰显示着死亡后,自己还有九次读档机会。
——杀了我又如何,看我再次读档,如何绕开你这个女绑匪,最好回到教廷派兵荡平这座洞穴,到时,你也只能跪在我的脚下求饶!
打定主意,白牧更加有恃无恐地与她对视。
“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维维安忽然大笑起来,不过这笑容更多的是找到某个好玩的玩具,“明明身处险境,却总是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显得旁人都是笨蛋一样。究竟是你过于自大傲慢,还是说你的身上同样隐藏着某个秘密?”
维维安收回视线,下令道:“打自己两耳光!”
白牧马上照办,打完还露出傻笑。“嘿嘿,打得好!”
她意兴索然地别过头,冷冷地说:“恶心......滚出去。”
白牧倒退着走出来,把门关好,一阵风吹过,背脊感到一片冰冷。
摸一摸口袋,发觉还剩两斤砒霜。
——妈的!找个机会毒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