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雇的管家从驾车的座位上起身,放下车厢入口的踏板,维维安这才扶着管家的手,从车厢内走了下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宽广的绿萍,缤纷的花朵在这画卷上铺成绚丽的图案,风一吹,就像波浪一般层层荡漾开来。
在这些鲜花构成的海浪之间有几条由木栅栏围成的石板路,不是那种普通的,粗糙的石板路,而是路面被打磨得很是洁净别致,它们分成几条穿插过绿萍画卷汇聚在不远处的另一头——一栋颇具年代感的复式宅邸。
柔和的淡黄与明亮的白,绿色的苔藓从墙根一直蔓延到房顶的小阁楼,不知多少琉璃窗整整齐齐地镶在黄与白交织的外墙上,这样还不够,阳光还叫它熠熠生辉。
维维安回头向马车来时的地方望了一眼,这处地方的大门已经离她很远了,只能透过硕大的黑色栅栏门看到一点点门外的街道,以及街道上匆匆掠过的行人。
简单叮嘱几句,敬业的管家便乖乖留在马车上看守行李。
而维维安提着一只小皮箱迈入宅邸的庭院。
一队等候在不远处的女仆迎了上来,总共六人,她们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干净整洁,颇有美感,长相也是上佳,一看就知不是真正干活打杂的女仆,而是专门训练来装点门面的礼仪女仆。
年纪看上去不大,只有领头的那个年纪稍长些,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的衣服装饰也繁杂一些。
那位领头的女仆走上前,向维维安躬身道:“请问小姐有预约吗?”
这位女仆身姿高挑,即使弯腰时也跟维维安差不多高度。但她双手垂于身前,说话时微微前倾,神色恭敬,却是完全不会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当然,这是邀请函。”
对方接过邀请函,在略微的检查过后,微微点头,随后轻轻一拍手,这六位姿容不凡的女仆们就分成两边站在了道路两侧,为维维安让开了一条宽广的路。
她们躬下身,领头的那位更是轻轻向前方伸展手臂,含蓄地笑道:“欢迎来到权杖回廊。”
如同一幕奢靡的戏剧在眼前拉开帷幕,维维安跟着高挑女仆走进了权杖回廊。
葡萄美酒,琉璃夜光,奢华光洁的大理石在地面四处延伸,璀璨精美的顶上吊灯沿墙壁一路铺陈,熏香像薄雾,弥漫在这栋大房子里挥散不去。
锦绣衣袍,珠光宝气,沙发上,窗边,拉着帷幕的隔间里,贵人们的轻言细语与高谈论阔随处可闻,佣人们在走廊中穿行而过,面貌不一,模样却相同。
维维安摘下风帽,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她聆听着柔和的鲁特琴,推开了羽毛门板。
坐在角落中的年轻男人立马死死锁定今晚的猎物,他将布满胡茬的下巴从酒杯上抬起,如隼般的目光跟随着维维安的步伐移动。
——好久没见过如此上乘的货了!
黑调的长外套,银纽扣,唯在胸口与手腕处露出一小截里面衬衣的白色花饰。
下半身黑纱褶皱长裙,裙边银线似蛇如游龙,踏着一双黑底银纹的高跟鞋。这衣服虽然是裙装,但独特的构造与设计反而与她的言谈举止十分相称。
将角落中男人的视线尽收眼底,维维安露出一丝笑容,竟径直朝男人走去。
有生头一遭碰见主动投怀送抱的猎物,男人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为平复躁动的情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开始幻想着接下来的美妙艳遇。
维维安在距离男人三步时停住脚步,把皮箱里的手杖拿出来,右手握住杖头花里胡哨的甩了一圈立在自己身前,杖尖打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小退半步,屈膝提裙角,她对男人柔声道:“维维安,我叫维维安,先生,很高兴能与您相逢在这样一个璀璨的夜晚。”
姿势要优雅,态度要高傲,行礼之后要微微昂起下巴以露出白皙的脖颈,然后娇声:“请问,维维安是否有资格知晓先生你的名字呢?”
——看吧,你过去教给我的东西,我还都记得呢。
“罗特男爵?白杨滩领主的外甥堂兄弟的表弟?还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男爵先生可以为我介绍一下家族曾出过哪些有名的贵族吗?”
“没有?!哦,这......”
“不不不,男爵先生误会了,维维安绝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这时候,眼中要闪过一道轻蔑的光。
“我只是...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抱歉,我或许不能再跟您继续聊下去了,再见,罗...什么男爵来着,哦,算了,随便什么吧,来自不知名家族的先生,再见。”
——这才是天生的淑女人上人!嘛~嘛,虽说大部分要归功于这副身体原本的魅力就是了。
礼貌却又高傲的轻轻甩头,端庄优雅的身姿,节奏适合的步伐。柔嫩的脚掌踩在高跟鞋里,砰砰几声轻响过后,维维安步入正殿。
只留下衣着光鲜的罗特男爵还在冲着那曼妙的背影发呆。
“哪来的乡巴佬,连这里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刺耳尖锐的声音忽然回荡在大厅内,喧闹的交谈与音律立即停歇下来,众人的视线慢慢归于一点。
声音的来源乃是一位金色卷发女子,她穿着一身红色低胸晚礼服,下面的叉开得很高,雪嫩的长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正趾高气扬地盯着维维安。
下一刻,嘲笑声不绝于耳。
面对无端发难,维维安一脸困惑地低头察看自己的服饰,又迅速与周围人的对比,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问题所在。
原来参加魔女茶会的人都戴着一面精致华丽的面具,用以遮挡自己的容貌。只有她脸上没有任何点缀之物,在人群中显得相当注目。
维维安的视线越过那名金发女子,转而望向端坐在大厅最高处,如女王般审视着所有观众的女人——紫夫人。
亦是此次宴会的主人。
邀请函便是紫夫人命令仆人送来的,可整个过程中只字未提要在茶会中佩戴面具的事情。
维维安可不是头一次与这个雍容神秘的女人打交道,早在从事绑匪这一行业之前,两人便打过几次照面,对方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
只不过由于社恐的因素,维维安一连拒绝了她好几次邀请。
若不是眼下全城戒严,总督大人联合教廷正全力寻找失踪的千金下落,而自己刚得到一大笔非法赎金又实在找不到藏身的地点,她也用不着来到这里抛头露面。
难道是对方怀恨在心,唆使眼前这个女人故意刁难,还是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维维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紫夫人,想要从那黑色面纱下,洞察到后者的表情。
接着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将视线收回,当着金发女子的面,用手指捏在左侧下颌处,然后轻轻一撕。
美貌的少女面孔瞬间脱落,取而代之的竟是与金发女子相同的脸庞。
然后又是一撕,这次又换成了另一名贵妇的面容,再一撕,挨个复制金发女子身边所有的同伴。
耳边传来一片议论,在众人的惊呼下,这才重归自己原本面貌,不屑地说:“面具这一低级玩具,要多少有多少。”
金发女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维维安从容经过自己身边,走向茶会的贵宾区,与紫夫人同坐。
“距离上一次你我在那家旅馆美妙邂逅已经过去多久了,维维安?”紫夫人轻笑一声,缓缓展开手中那把绘有荆棘与蝮蛇纹络的折扇。
“无论过去多久,还是不适应人类这身穿着打扮呢。”答非所问,轻轻抱怨一句过后,维维安脱下高跟鞋,将黑丝包裹的足搁在烛光四溢的桌子上,脚趾调皮地翘着,修长的双腿随之勾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来,立刻吸引着周围男人们无比焦灼的目光,口水吞咽声此起彼伏。
这时,茶会重新恢复了韵律,开始今夜真正的节目。
维维安瞥眼望去。
一男一女穿着白色的祭祀长袍,脸上戴着山羊面具,在女仆们的迎接下显现在众人的眼前。
火炬摇曳,那两人的影子相互交映,跳着类似于古老野人部落的祭祀舞,手上由金丝编织而成的蒲扇夸张地旋转,划过他们的脖颈、胸前、脚踝,衣服却越跳越少......
内容无聊至极,维维安拉过小皮箱,然后打开遍布气孔的箱口,将一只雪白的宠物猫放在膝上玩耍。
英俊的侍者带着熟人见面时的微笑,为维维安递上一小杯浅酒。
台下的罗特男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趁着那名侍者经过身边时,连忙将他叫住。
“看你对那位小姐挺熟悉的,同我说一说关于她的事迹吧,没有魔女眷顾的夜晚总是枯燥难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说着,将三枚闪亮的金币妥善塞入对方口袋里,罗特男爵显然对之前的失败心有不甘,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她!不然实在有损自己百花小王子的名号。
侍者答道:“我明白,可怎么说来着?那位小姐绰号‘银耳的猫娘’,爱把人变成猫来玩,似乎还有些别的嗜好,略微有点吓死人......”
罗特男爵愣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高台,维维安正将白猫举过头顶,逗着它的胡须玩,视线向下挪动,可以确认是只母猫。
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碧色猫眼睛,简直就要像人一样落下泪来,那只白猫难道......
不敢再往下深究,能有这般本事,怕不是已经将黑魔法练就的炉火纯青,从而踏入大罪级别的魔女候选人行列了。
罗特男爵恋恋不舍地注视着那黑裙包裹下的翘臀,然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转而闷闷地等候今晚的重头戏。
终于,激昂的曲调沉寂下去,吊顶烛火猛地蹿起,一群年幼的女孩们双目空洞地登上了高台,她们的脖子上统一戴着项圈。
戴面具的人群立即欢呼着,丝毫不吝啬口袋中的金币,一把一把挥洒,将其铺满整个魔女茶会的殿堂。
仅为台上令人着迷疯狂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