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豫州军已经部署到位,在王恬的指挥之下,第一批登城进攻的部队稀稀拉拉的布置在城池的四周,可从城上往下看,却看不出哪个方向才是主攻。
一阵风吹过,城南空地那几具在前天夜袭中阵亡的江州兵尸体身上又蒙上了一层尘土。王恬面无表情的站在荒山之巅,不耐烦的催问着手下几点了。
“回校尉,又过去一刻钟了。再有半柱香的功夫,就到预定的进攻时间了!”王恬身边的一个队主躬着身子答道。
“校尉大人,是不是再等等?陶上官孤身入城,肯定正谈到关键时候。顶不济,咱们也得等他出来再攻城啊!”可一旁的沈奂却忍不住开口反对起来,他和陶旭有私下里的交情,这连王恬都知道。
当着众人的面,王恬不想和沈奂计较,他只是自己手下几十个队主中的一个。自己出身高贵的琅琊王氏,岂能和一个曾经参与过谋逆的乱党后裔纠缠不清?
可王允之也有些不安。陶旭毕竟是王导派来的人,如果不明不白的死在石城,那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敬豫(王恬),不如再等等?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须在司徒面前不好看啊。”
一听王允之也开口求情,王恬的脸上更是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他刚想说话,却瞧见山下的城门大开。一阵“吱吱呀呀”的绞绳转动,厚重生锈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一群手无寸铁的士兵面带沮丧的举着双手缓缓从城中走出。
“成功了!”沈奂高兴的几乎都快跳起来了,“陶上官他成功了!”
王恬又朝他白了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处理你,等回到姑孰看我怎么整死你!他一边心里腹诽着,一边淡淡的吩咐道:“下去看看,别耍什么花招。”
见城内守军主动出城投降,城外豫州兵们的心里也都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阵亡以后王家会厚待自己的家人,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没事谁愿意去死呢?
随着出城投降的守军越来越多,城头的江州兵也降下了军旗,撤下了防守的武器。
“敬豫!”
王恬骑着黄鬃骏马上缓缓驰来,陶旭打大老远就看见他了,连忙向他招手。
“要是他姓王就好了!”王允之骑着马也跟在王恬身边,看着他身后投降的江州兵由衷的赞叹道。
“渊猷(王允之)何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王恬揶揄道,“要是做了王家的女婿,也算半个王家人了。”
“你啊!呵呵!”王允之捋须大笑道,“我那女儿今年才八岁,如何嫁人?倒是叔父他老人家膝下还有未适人的女儿,敬豫可以向叔父推荐推荐他嘛。”
“哼,老头子一向和我不对付。你也不是不知道。”王恬依旧一副冷漠脸,“我说的做的,都是错事,要是真的我开口,早就被他打出来了。”
“好好好,”王允之知道他们父子之间关系不对付,也不点破,依旧笑着说,“那回京的时候我来开口。像这样的人才如果不是我王家的女婿,那就太可惜了。”
“随便你,此事与我无关。”王恬一催胯下坐骑,朝陶旭的方向驰去。
***
确认了城内守军全员投降之后,豫州兵迅速接管了整座城池。王允之坐在石城的官衙大堂上,两边分别坐着王恬和陶旭。堂下则站着两名将官,分别是周楚和庾怿的亲信,霍佐。
“你说你们是荆州郡兵,却为何来我豫州?”王允之一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
周楚早就通过陶旭和王允之串了供,他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道:“末将乃是奉了庾征西(庾亮时任征西将军)的军令,支援江州,听命于临川太守庾公麾下。”
“这么说,是庾怿让你们前移石城的咯?”王允之捋着胡须道。
“正是!末将这里有庾临川颁下的军令虎符,请使君明察!”说着,周楚竟从怀中掏出两块分为左右的调兵虎符。
王允之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征西将军庾”的字样,看来庾怿也是奉了庾亮的命令。
能把实锤砸在庾亮头上就行,别的王允之也不管。只要有真凭实据,别说庾怿,就是庾亮亲临,也只能吃这个亏。再说了,他王允之也没公开撕破脸嘛,你们主动进驻石城遇到山贼打不过,还怨我豫州兵来得太慢吗?
他把惊堂木再一拍,厉声叱道:“可石城是我豫州治下城池。须知庾征西可没有都督豫州军事,他没有权力向石城派兵!”
堂下的霍佐见周楚把他二人的底细交代了个干干净净,早就抖似筛糠,哆嗦的说不出来话了。
投降的主意虽然是周楚和陶旭私下里商量好的,但却是以霍佐的名义下达的。那霍佐出身庾氏家奴,忝任军职,却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被周楚一吓唬,说城外的王允之怒气冲天,一旦破城就要玉石具碎,早就吓得连连点头。周楚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现在真的面对王允之,他也不顶事,周楚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求饶。
一旁的王恬得了王允之的吩咐,也假模假式的出口求情,只有陶旭坚持要把这五百江州兵全部发配为奴。
王允之摆了摆手,让手下卫兵把周楚二人扶起来,“你们既是征西将军麾下,现在北伐大业事繁务剧,正是用人之际,我放你们回去。你们也带个话给庾叔预(怿),让他不要再管豫州的事!”
一听王允之放人,霍佐和周楚连忙捣蒜似的连连磕头。
“子初,你去安排一下。让他们赶紧走!”
王允之最后一拍惊堂木,朝陶旭摆了摆手,就自顾自的回后堂去了。
“听见了没?”陶旭假装绷着脸,指着周楚二人道:“王豫州这是给征西将军面子,你们回去可要把话带到,明白?”
陶旭的重音故意顿在“把话带到”,周楚自然明白,也连忙称谢。
“那跟我来吧!”
江面上的十二艘大小货船现在已经被王恬的部下搬运一空,从米面肉菜,到弓弩箭矢,正好把原本轻装疾行的豫州兵武装成了一只重装部队。也不知道庾怿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吐血。
可陶旭管不了那些,他支开了霍佐,与周楚紧紧握手。
“法奴(周楚乳名),回去以后向舅父请安,就说我无暇拜见,但朝中我一定会尽力帮你们开脱。虽然现在我还做不了什么主,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回荆州!”说到这里,陶旭的眼中精光一闪,煞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