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长江,便是丹徒县。这里和来时没什么大区别,依旧是晋陵百姓们贸易的流散地。
这一次,陶旭轻车熟路,直奔太守府邸。
天气太热了,就连门口的衙役都躲了起来纳凉。陶旭和荀羡一路穿衙过府,居然碰不到一个人。
来到后堂,一股熟悉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陶旭捂着鼻子走进后堂,只见谢奕满身的酒气,一身邋里邋遢地污糟大衣斜铺在身上,正靠在酒坛边呼呼大睡呢。
二人相对无语,果然无为而治才是治理的最高境界么?
就在二人弯腰准备给谢奕挪一挪身子的时候,门口原本高高卷起的竹帘哗啦一下被放下,裹挟着阵风扑向二人。
陶旭猝不及防下,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还没等二人缓过神来,一股凉水就滋到了脸上。辛辣之味充满了整个眼睛,疼得二人滋哇乱叫。
“什么人?竟敢暗算我!”
陶旭又气又急,他自打出道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空荡的后堂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哪来的这芥末水!
荀羡更是狼狈。陶旭只是第一波被偷袭的,偷袭者见陶旭双眼中招,又立刻喷向了荀羡,一管子芥末水,大半倒喷在了荀羡的脸上。
“咚!”
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像是芥末水用完了,偷袭者顺手就把喷水管扔在了地下。
陶旭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听到声响,连忙一个飞身逾越,扑了过去。却不料扑了空。
“什么人这么顽皮!”
陶旭匆忙中只是隐约瞥见一个小男孩双手持着竹制的水筒朝自己喷水。他一边用手遮挡,一边大声嚷叫道。
果然,不远处有一个小男孩边跑边大声吆喝道:“来人啊,有人要暗害谢府君啦!快来人啊!”
只是片刻之间,整个府邸就被动员了起来。太守府从书佐吏员一直到门口的卫兵还有内堂的丫鬟仆人统统都被惊动的围了过来。
“这不是陶司马和荀从事吗?哎呀,小郎你可闯了大祸了!”
孙三自然也在其中,他一看陶旭和荀羡都辣得一直在揉眼睛,连忙招呼丫鬟端过凉水替二人洗眼。
如今的陶旭是他儿子的上司,全家的希望都系在陶旭身上,孙三又是招呼人给陶旭荀羡清洗,一边又喊人赶紧给谢奕醒酒。
这时候谢奕也被吵得差不多醒了。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红彤彤的脸上满是笑意。可一见身边这么多人,却也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你们都没自己的事做嘛?都围着我做什么?”
一旁的仆人悄悄捅了捅谢奕,示意他往旁边看。
谢奕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着戎装的年轻人正把头埋在水盆里洗脸。再仔细一看,正是陶旭和荀羡。
孙三悄悄凑上去把他的猜想告诉了谢奕。谢奕顿时把脸拉下来,“他人呢?”
“估计躲起来了!”一个仆人小心翼翼的答道。
”去找!去找他回来!”谢奕暴跳如雷,指着仆人就是一通臭骂,吓得众人纷纷去找那小男孩了。
“子初,令则!你们看,我一个不小心,就让你们….”
这下轮到谢奕陪笑脸了。他刚过醒来还没来得及洗脸,一股浓郁的酒气喷在陶旭脸上还不自知。
陶旭好容易洗干净眼睛里的芥末水,但眼眶因为刺激性的液体却红肿了一圈。荀羡比他还惨,两只眼眶红肿,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谢府君,府上的人也太调皮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用芥末水滋人呢!”
谢奕自知理亏,连声道歉。
一旁的孙三也连忙打起圆场,“这也不是府君的公子,而是桓驸马的幼弟。今年才十岁,刚到府君的府上,正准备北上看望桓驸马呢。没想到正好…..”
一听是桓温的幼弟,陶旭立刻起了兴趣。他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一般计较。
“原来是桓驸马的幼弟,难怪这么有胆有识啊!不如请出来一见如何?”陶旭肿着眼眶,连连朝谢奕还礼,可看起来倒似是像在哀求谢奕。
谢奕不敢怠慢,连忙让下人把小男孩拎到后堂听训话。
男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头上扎着两只小辫,穿着一身农家衣服,一脸警惕的躲在谢奕身后盯着陶旭二人。
“这便是桓元子的幼弟,大名一个冲字,小字买德郎!”谢奕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勉强笑着给陶旭介绍道。
“此儿如此警觉,将来必成大器啊!”陶旭揉过了眼睛,认真地打量了桓冲一番。
荀羡和谢奕见陶旭不怒反笑,对这个十岁的孩童这般重视,还以为都是看在桓温的面子上。
谢奕见陶旭不予追究,也就松了口气。他解释道:“子初不予追究那真是大人大量了。此儿身世说来也是可怜。”
说起了桓冲的身世,就连谢奕都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把桓冲交给了孙三,让他带下去好好看管,对荀羡和陶旭说起了桓冲的身世。
“买德郎幼时被其兄长典舍给了一家农户来换取羊肉,用以供奉病母。直到两个月前,庾(翼)稚恭才在江州寻回了他。这不,就拖到我这里,让我把他送回他兄长那里去。”
陶旭熟读晋书,对于桓冲的身世也是很熟悉。史书上记载的他谦逊冲退,对于当年抚养自己的农户厚报重礼,对于士人也是非常的尊重。怎么见到自己,上来就不讲武德喷了一管芥末水?
“不提他了,二君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么?”谢奕招呼了二人坐下,又洗了把脸,这才问起了正事。
“太尉所言不差!”谢奕一听就开始数落起桓温来。
一提起桓温的“小买卖”,谢奕眼里就冒出了嫉妒的眼神,“桓元子在边境搞的那些花花肠子也就是太尉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不予追究。要是在庾征西手底下,早死十回八回了!”
“这么说来边境还真能买到铠甲军械?”陶旭又追问了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谢奕摇了摇头,“不过他靠着私通狄胡赚得盆满钵满,这倒是真的。你知道上个月我给他起运的那批物资么?”
谢奕伸出两个指头,“就这一个月,他翻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