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原是按陶司马和夏侯屯长命令,在我军左翼进行侦察,可始终没有敌情,正要回报二位上官,却看到了狄胡军一路溃败。于是属下便索性把人手全都散开,尾随狄胡溃兵回去。”
“只见狄胡溃兵连逃了三十多里,还在一路狂奔,方向却是淮河。属下只派了两人盯着这些溃兵,让他们目睹过河,才回来报告。属下自己却带着另外两个手下去了东面观察了一下司马校尉和狄胡对峙的前线。”
按照这位侦察伍长的说法,后赵军看似抵抗顽强,但损失也相当惨重。
射阳其实就在后赵军营垒的后方不到五里之处。后赵军日夜攻打,已经损失了相当多的兵力。
原本驻扎士兵的营帐几乎空了一大半。
不仅如此,围困射阳城的后赵军西北方营垒现在安置着大量的后赵军伤兵。一股浓浓的草药汤味和血腥味迎着风在二里地外都能闻得到。
“那你的意思是那里可以突破狄胡的包围?”荀羡追问道。
“不不不!”那侦察伍长却又连连摇头,“那里虽然包围薄弱,但隔着一大片沼泽,雨水冲积下全都是淤泥,一个不小心,只怕人都要陷进去。”
“那算个屁的好消息!”
这下就连文明人荀羡都忍不住了,一脚踹在那侦察伍长的屁股上。
陶旭摆了摆手,他双手捂住脑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陶旭伸出手指着第一个侦察伍长道,“你现在就走,沿着官道回高邮。向郗校尉报告你现在知道的所有消息。前线缺乏辎重,我们这里有一场遭遇战,急需补充兵员,这些都要尽快让他知道,要快!”
随后又指着第二个侦察伍长道:“那一伍侦骑没有回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我不能再当瞎子聋子,你天明就出发,沿着狄胡营垒来回搜查,如果有行动,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二人应声而去。
“现在的兵力配置怎样?”陶旭又转头问荀羡和沈奂道。
荀羡皱着眉头道:“本屯八个队里四个正队已经全部凑齐了战前的兵力和武器装备。剩下的四个奇队,每队都只有原来两成的兵力,也就是十四、五个人…..还都是带伤的,不过士气还都很高涨,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痛揍一顿北伧为同侪们报仇呢。”
沈奂见陶旭看向自己,他硬着头皮道:“本屯的情况稍好一些,四个奇队也只有二十人不到的兵力。”
“好!”
士气不错,这总算是战后到现在陶旭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只有士气可用,他才有下一步棋可下。
”你们现在反其道而行之,从各正队中抽出精锐和壮汉充入奇队,把那些瘦弱、矮个、带伤的全都踢出奇队归入正队。“陶旭下令道,”再让他们去战场上捡一些狄胡人留下的标枪和投枪来。“
荀羡和沈奂又摸不着头脑了。
按照正常逻辑,难道不该是集中所有资源打造一个缩水版的八阵吗?原先十六个步兵队经此一战,已经缩水了一半。正应该抽调各队精锐集中战力才是啊。
陶旭苦笑了一声,解释道:”让这些精锐士卒全部褪去甲胄,轻装上阵,只带投枪和轻盾。“
见众人还不懂,陶旭便问了一个问题:”同样是两个人,你穿着重甲,追得上无甲的你自己吗?“
荀羡和沈奂连连摇头。
”那不就得了?“陶旭一摊手道:”既然重甲追不上轻甲,那就最大限度的发挥机动性。让这些精锐全部褪下甲胄,在战场上当作最灵活机动的兵力。“
”那遇到骑兵怎么办?“沈奂问道。他自己就是骑兵出身,太明白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了。
”如果你是骑兵,你怕弓箭吗?“陶旭问道。
沈奂摇摇头。
”那你怕长矛手吗?“
沈奂又摇摇头。
陶旭接连又问了几个兵种,沈奂一律摇头。
”那投枪呢?“
沈奂愕然。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古老兵器在以前的战斗中并不怎么为晋赵双方所重视。投枪虽然势大力沉,但身着重甲的步兵本就体力消耗巨大,再投标枪等于在浪费战斗力。
因此,在过去晋赵两军中,投枪都只是用来针对步兵方阵中防御能力低下的重步兵和弩炮手用的。
把投枪用在对付骑兵身上,沈奂是从没想过。
可仔细一想,比起弓箭,投枪的威力明显要大得多。比起轻重弩箭,投枪的射速和瞄准都要快得多。尤其是当数十支投枪实行覆盖式火力投射,骑着马的骑兵目标太大,很难进行有效的机动规避。
见沈奂沉默不语,陶旭又问刘建道:”如果是用来对付你重甲步兵呢?“
刘建想起白天后赵军第一波远程火力投射,每个方阵里都是一片哀嚎。要不是队尾的副队主们军法从事,恐怕连后赵军的第一波冲击都接不下来。
”由于没有穿甲胄,他们能逃脱重装步兵任何想把他们拉入近身肉搏的企图。相反,他们可以继续攻击方阵,消耗他们,而自己不受到伤害。“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陶旭虽然没有瞎说,但把各队里的精壮士兵抽调出来,他也存了一点私心。
一场大战下来,损失接近四成。陶旭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新兵才一战就损失这么惨烈,如果回到江东,真的十不存一,他怎么向这些新兵的家属们交待呢?又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儿子、丈夫交给他呢?
陶旭不得不为自己的部队存留一点血脉。
荀羡不疑其中的深意,自和众队主、押官们去重新组织队伍去了。
做完了所有的吩咐,天已经完全黑了。侦骑们已经上路,剩余的士兵们也按照各自的队伍归属围在一起休息。
陶旭撑着“拐杖”,一个队一个队的视察过来,详细问了各队的情况,见夏侯长也缓缓苏醒过来,便安慰他好生养伤。
等回到中军休息之处,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坐在淮东树林下的陶旭,背靠着一颗大树,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古代的月亮格外的大,陶旭甚至能清晰的看见月亮上蟾蜍和月兔的斑影。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回首昭阳离落日,伤心铜雀迎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