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明白,那又能如何?王茂弘已经亲口拒绝令兄的辟请,陶子初已无可能去荆州了。”诸葛恢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心灰意冷。
这是皇家的婚姻,他本无权干涉。再加上庾家还是皇帝的舅族,连他们都没法干涉了。诸葛恢一个老头子又能怎么办?
庾冰却嘿嘿一笑,“事在人为,只要想做,又有什么不能的?”
他附耳上前,对着诸葛恢的耳朵细声低语了好一阵。诸葛恢的一张老脸又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变幻了好几次,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再试试。不过成与不成,我可无法保证。令兄的承诺,最好不要只是一句空话!”
庾冰早料到了诸葛恢的反应,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诸葛恢,“家兄早已手书一封,令公一观便知。”
诸葛恢没料到庾家居然如此上心,他半信半疑的接过书信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好吧,既然元规(庾亮)如此上心,那老夫说不得也豁出去一次了!”
庾冰微微一笑,摇着扇子抚须不语。
***
庱亭垒。
从射阳撤回庱亭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军中的伤员们也都一一康复了。陶旭军又恢复了日常的训练。
这些日子里陶旭也没闲着,又是给伤残阵亡将士的家属发抚恤金,又是把士兵家属安置到长沙,还要筹办所缺的兵器甲胄,直忙的头头转,对于朝廷封赏的事也不是十分上心。
直到沈奂神秘兮兮的把他拉到营垒外路边一颗大树底下,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陶旭,他才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
“那支道林倒是卖力,有什么消息都通过老六透了出来。”沈奂见四下里没人,这才低声道,“朝廷里最近也不太平。三郎(沈劲)要我告诉你,这段日子最好先别回去。”
“怎么?难道建康还有人要杀我不成?”陶旭听了沈奂的话,反问道。
他就是不信在京城还有人敢杀他灭口,反倒是对信中的内容起了兴趣。
“根据支道林的话,这江东其实并没有太多狄胡军,只是沿海劫掠了一番就走。可这也不能说明太尉就是故意撤兵的呀,难不成他连郗昙都不要了?”
沈奂摇了摇头,“这里面的事我也不懂,只是那道士的猜测,二郎你防着点总没错!”
陶旭点了点头,“麻老六这些日子怎么样?”
沈奂哈哈一笑,“老六这小子机灵着呢,不消操心。”
两人正聊着话,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营垒大门口望楼上的士兵立刻敲响了警锣。
无论正在训练,还是正在休息的士兵们一听警讯,立刻全体集结。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八个步兵队四百多人的队伍就完全列成。
“出营列阵!”陶旭看了看阵势,见士卒们士气都挺高涨,十分满意。
庱亭地处江东腹地,基本上是不大可能遇到什么敌人的。更何况这里驻军有四五百个壮汉,平常人躲都来不及。之所以要列阵,陶旭多半还是为形象考虑。
但凡有来访的部队,不是从京城来,就是从京口来,要不就是从会稽而来。无论是谁,陶旭都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跌了面子,失了身份。
不过片刻之间,八队士兵四四列阵,一左一右,旌旗招展,剑戟林立,没有一个人说一句闲话。
在一片甲胄的反光下,部队隐隐中也有一股煞气。
来者速度并不算慢,陶旭这边刚刚列阵完成,上百名骑兵已经骑着马赶到了庱亭垒的大门口。
为首者面带七星,紫睛浓须,正是桓温。
“子初兄,别来无恙啊!”
桓温见陶旭军整整齐齐的列为两队欢迎他,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哈哈一笑,翻身下马行礼起来。
桓温的官职是琅琊太守,尽管郡治是侨置的,但好歹也算个实职。陶旭在朝中的职位还只是个黄门侍郎,太尉府行军司马不过是郗鉴私人的掾属,并不算朝廷公职。
两人的公职按照魏晋制度,都是第五品,但是太守是实职,有两千石官秩,而黄门侍郎只有六百石官秩,因此陶旭还是要矮上半头的。
虽然算起年纪桓温长了陶旭五六岁,但陶旭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桓温便也客气的称呼他为“兄”了。
陶旭一身戎装,和桓温一身宽幅大袍形成鲜明对比。见桓温满面春风,又是一脸喜色,便也寒暄客气了几句。
“温初次造访,特为子初兄带来美酒五十坛,肥牛十头,肥羊五十头,猪五十只,鸡鸭各两百只,小米三千斤。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啊!哈哈!”
原来是来送礼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桓温来意如何,这些酒肉总是真的,让手下吃饱喝足也是陶旭的一桩心事。既然有这等好事,他也愿意承桓温这个情。
陶旭当即十分热情的将桓温和他的车队迎入了营垒中。
“今日桓驸马做东,那就放一天假!晚上宰牛烹羊,痛饮一天!”
陶旭一声令下,众军都激动的山呼万岁。
虽然陶旭的抚恤金和军饷给的很足,但同时他对士兵们的训练却也是极为严格。如果各项训练课程三次不能达标,就要直接卷铺盖滚蛋,看在待遇的份上,各队士兵没有一个敢偷懒怠慢的。
这半个多月训练的也着实辛苦。郗鉴那边损失惨重,自然没心情再来犒劳庱亭,就连鲜鱼都给断了。陶旭还得自己花钱去四乡八镇谈补给,各军只能吃些黄萝卜咸菜就窝头,勉强温饱而已。
现在有了酒肉,众军都激动的拉着牛羊去开荤了。
“元子!”荀羡也笑着迎上来打了个招呼。
“令则也在这里!”桓温见到荀羡,更为开心,他一左一右拉着二人道:“在下特地带了一坛五十年的好酒,这酒据说还是武皇帝在位时候洛阳酿造的御酒,在江东可是难寻一坛啊!”
荀羡笑着说道,“那你应该给谢府君送去,他是酒中饿鬼,就这一坛好酒,你什么事他都能给你办了!”
桓温却笑着摇头道:“这等好酒如何能给谢无奕这等老饕喝?自然要我兄弟慢慢品尝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温此次前来,除了美酒佳肴,还有要事想和二位相商,不如我等坐下,边品边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