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惜牵着阿牧正散着步，口袋里手机疯狂的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熟悉的号码

“喂”

“姐，你能回来一趟吗？”

“……”缪惜沉默着

“姐，爸住院了，挺严重的，你能回来看看吗”

“小晨，最近学习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姐”

缪惜有些烦躁，不待缪晨说完就打断他

“小晨，我不会回去的，你知道的不用再问了，没其他事我挂了”

“别别别，姐，是真的，胃癌，已经住院了，你回来看看吧”

缪惜仍然沉默着，缪晨见她没有挂断继续说着

“姐，我知道你恨我们，可我也不想的，我也没办法选择我的出生，对不起姐，可爸妈他们没什么错，你就回来看看吧”

缪惜听着，突然笑了

“小晨，我从来没有因为你的出现而难过，我甚至很多时候都庆幸我有个弟弟，这个世界我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人。他们如果像对你一样对我，哪怕是稍微对我公平一点，我都会对他们充满感激”

“姐，你是不是太偏激了，也许爸妈有些时候稍微忽视了你的感受，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怨恨他们”

“你说稍微？那你还记得你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看到什么了，你说啊”

“姐，家毕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好，既然不讲道理那你又和我啰嗦什么？！你不说，我来说！你看到了那个被我叫作爸的人掐着我的脖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打我，然后是脚，然后是皮带和菜刀，你还记得你当时站在门口被吓哭了，找了邻居才把他拉开吗？我去医院，那个我叫作妈的人告诉我，要是医生问我怎么伤的要说自己不小心摔倒了，除了这次你目睹的，还有一次是那个被你叫作妈的人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提起来要从阳台推下去，要不是你死死的抓住我，那次也许我就彻底解脱了，除了这些更多的是你没见过的，我小学时因为生病，夜晚一直咳嗽，咳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他们也被我吵的睡不着，他出来看着沙发的我，连给我倒杯水都没有，直接煽了我两巴掌，我不敢再出声，连咳嗽都只能捂着嘴。他们一次一次当着我的面骂我下贱，废物，说要把我送人，说养条狗都比养我强……每次你哭了，不论什么原因就是我的错，我只要分辨等着我的就是巴掌，因为你是弟弟，所以我就应该照顾你让着你，因为什么都是你的，我只是不小心的附带产品。你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基本没怎么去过医院吗？我以前老说是我身体好不怎么生病，可多少个夜晚我都在发烧，感冒，胃炎中硬抗过来，我现在生病了，凭感觉就能判断是什么病，就知道应该自己买什么药吃，高中时我肩膀摔骨裂，回了家还要给你洗衣服，我硬生生抗到骨头重新长好，你知道我在多少个夜晚无声的哭过吗？眼泪流得太多，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多么心痛难过，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在初中毕业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几号，但我却牢牢的记得你的，因为那是每年我唯一可以吃蛋糕的日子，我在高二之前经常失眠，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我能悄悄在半夜死掉就好了，我甚至写了很多封遗书，但天一亮我发现自己还活着，那是种极其失望又极其高兴的感觉。我那时候不明白的，我从小学到初中，最多也不过14.15岁，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该打该杀的事，让我的生身父母这样对我，他们的态度让我从小学开始到高二就不断被校园暴力，，没有任何朋友，大家都说我是拖油瓶，被欺负了我从来都不敢说，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保护我会帮我，他们不喜欢我画画，我拿了那次大奖以后再也没碰过，哪怕我的梦想死了，我都希望他们会高兴，他们说谁家谁家的孩子成绩好，我就拼了命的读书，年年拿奖学金，我以为他们会高兴，结果奖学金年年都被你穿在了脚，可我是高兴的，我觉得我的爸爸妈妈是爱我的，我17岁之前一直都觉得父母不打我就是爱我的，哪怕打我都是像他们说的是我不乖是为我好，后来我在你的作文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父母，我才知道，原来爱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哪怕我打败全省的，全国的，甚至是全世界的同龄人拿到大奖，他们都觉得我带来了麻烦，原来我从一出生就被他们遗弃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我一个还抱有幻想，还有很多很多，你想听的话我能一件事一件事从你出生前就告诉你”

缪惜憋了23年，这23年的委屈，不甘，无奈，恨，悲和凄凉全都随着电波飘到电话那端。

小晨没有挂断，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声音有些嘶哑

“姐，我问过爸妈的，他们说没打过你”

缪惜听着缪晨越来越小的声音，抬手擦掉眼泪

“呵，以前是告诉我打我是为我好，现在连做过的事都不承认了么，呵呵呵呵呵呵，好啊，你目睹的两次我就不提了，你可以看看沙发前的地板是不是有一道刀痕，那是他提刀我躲过了以后砍在地形成的，我房间柜子最里边有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一张片子，是我12岁时，他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拿我撒气，我死扛着不求饶，他打得狠了把我下颌骨打骨折，这张片子还是奶奶带我去拍的，面应该有写，还有你可以问问邻居张阿姨，她悄悄给我过多少次药，因为每次被打我都不吭声，她白天看到我身有伤就会悄悄给我药，也可以联系我初中时的班主任戴老师，问问她因为我总是带伤请过多少次家长，他们又说过多少次是我不小心摔倒了，你看我都不奢望关心和爱了，连承认他们对我做过的事，他们都不愿意，我还怎么回去呢，我还有什么理由回去呢？你别说养我长大，小晨，你出生前我是跟爷爷奶奶过的，他们去世以后我才被接到那个连给我一个睡觉地方都没有的家，他们去接我的时候我看见爷爷奶奶给了他们钱，是我读完高中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大学是自己供的自己，包括你，我大学4年到现在，你的一切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出的，你不知道吧，所以你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指责我，我对得起任何人，我不欠任何人。”

小晨突然听到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这和他记忆里呵护他的父母完全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姐姐一直都过的不好，可没想到这种不好有很大原因竟然是因为自己，以前他只单纯的以为就是两代人的矛盾，听着这些他都不敢去想象的话，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占据了他的全身，缪惜从小对谁都冷淡，但是他知道姐姐对他很好，他轻微颤抖着，本来想劝她的话一句也没办法再说出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缪惜知道说出这些真相缪晨会难以接受，甚至会摧毁父母在他心中的形象，可他16岁了，不明事理的夹在缪惜和父母之间还总要分神来劝她，倒不如都告诉他，让他自己判断。

过了很久，缪晨声音颤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缪惜听着，心里复杂又难过，不待她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

缪惜抬手把满脸的泪水擦干，她总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好了，已经不再介意了，可是翻出伤口放在阳光下不论过了多久都总是火辣辣的疼。不过好的是，她已经不再像小的时候只会忍耐，只能忍耐，总是在夜晚不停的流泪，期待有人能救她，现在的她学会了救自己，学会了怎么交朋友，怎么爱自己多一点，因为燕云城，好像也在努力的学习怎么爱别人。她忽然发现，自己想结束生命的想法已经很久没再出现了，她每天都想活着，每分每秒都想活着，积极的活着慢慢变成了她的目标。

她从以前只有黑暗的世界，现在在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慢慢看到了色彩，能够感受到和煦的风，温暖的阳光，树叶，花朵，别人的善意和笑容。原来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活得像个有能力去爱的人，以前是假装着骗自己，现在也许她在慢慢变得可以，变得有这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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