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历史上张良确实是早早就隐退了的但樊伉依然觉得对张良打算离俗避世的事自己要负有一部分责任。尤其是现在刘邦中了风太子刘盈和吕雉开始登上政治舞台,不说是为了天下百姓,就算是为了刘盈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努力争取一把不求张良能改变主意,至少留在长安修仙真出了什么难以决策的国家大事,刘盈和吕雉还能找个靠谱的人商量。
在这一点上樊伉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让他根据前世的见识和经验搞点小发明创造,或者种出点什么高产的作物还行,但对于国家大事就完全不懂了。
时代不同社会生产力和意识形态不同,人们的受教育程度还有思维方式甚至眼界见识都不一样治国方针自然不同。
他不会自大得认为以了两千多年的知识积累就能像神一样动动嘴唇就能将这么一个泱泱大国治理得国泰民安,那太不现实了。
樊伉看着张良身后满架子的书,道:“我能借几本留侯的藏书回去印刷吗?”
张良还道他终于想认真读书了心下甚慰,点头道:“我府上的书简郎君想借多少都可以,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
“……”樊伉一听就知道张良误会他的意思了忙道,“不光是我自己读。其实我打算在栎阳城建一个学校,还想挑几本印出来当成教科书。”
樊伉估摸着张良应该不懂教科书的意思,顿了一下又解释说:“就是拿来当教学生的书本。”
张良微感诧异地看着樊伉,道:“郎君莫非也想像孔圣人那般开山建派么?”
“……”樊伉满头黑线,心想什么开山建派,说得好像他是个山大王似的。
“不不不,并不是。”樊伉谦虚地道,“我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比如如何种地如何养蚕这些技艺教授给愿意去学习的人,若是有人愿意学习治国之道,我也希望他们能像留侯萧丞相这般知民间疾苦,肯为天下百姓先,做一个于国于民有大用的人,而非那种万事以利为先的蝇营狗苟之辈。”
说完还一脸忐忑地看着张良。
这个年代学问是贵族才能碰的东西,尤其是整个社会还没有一套完整成体系的学习理论知识,人们对于学问还处在自我摸索的阶段,很多学识基本都是靠着人们总结无数次的实践后得出的理论。
而掌握着这种知识的人基本都是一方大佬,门下弟子无数。
樊伉也搞不清哪些书是谁的理论,万一盗用了别人的,被人找上门来可就不好了。
任何时代的学派之争都是很惨烈的,更别提这个学术呈现百家争鸣的时代,一个不好,挑动一方战争都是有可能的。
樊伉因为不懂,所以格外注意。
张良听他这么一解释,顿时起了点兴趣,道:“郎君且说说这个学校。”
樊伉想了想,便将自己的设想大略说了一遍,道:“这也是我在舞阳呆了两年之后产生的想法。在舞阳的时候我见过许多人,有的人田地种得比旁人好,有的人植桑养蚕就是比一般人更容易上手有的人擅放牧,而有的人天生便会分辨草药。也许于留侯眼中他们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庶民贱民,然而在我眼里,这些人却正是支撑着整个大汉国生存与正常运转的基石。现在我大汉百废俱兴,正值用人之际,若是能把这些人的经验智慧集中起来,博采众长,授与他人,那我大汉每年能增产多少粮食?增加多少牲口?多产多少束丝?若是能够培养出大批医匠护理人员,我大汉军中又能少死多少军卒将士?”
其实相比起培养出一批治世人才,樊伉更倾向于培养出大批量的专业技术人才。
因为这些人才是推动生产力,推进社会进步的中坚力量。
张良陷入沉思。
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出身贵族,虽然后来也曾落魄过,但身为贵族的傲气让他虽然不置于鄙视这些庶人贱民,但他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与那些平民不一样。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当着他的面说,那些庶民贱民与贵族是一样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贵族还要重要,这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良撑着额头,道:“郎君的话我需要再想想,这屋子里的书郎君想拿哪本就拿哪本,印成书后给我送一本就行了。”
和无名兄互望一眼,见张良陷入深思中,应该一时半会不会搭理他,樊伉便毫不客气地将张良房中的竹简一扫而空。
因为竹简实在太多太重,最后让张良的管家送了几个箩筐过来装着,借了张良的牛车才带走。
回去的路上,樊伉拿着一卷竹简在手中掂了掂,笑道:“难怪这些书言辞都如此精简,因为如果字数太多,竹简太沉一般人拿不起。”
要是像后世那样一本书动不动就几百万字,换成竹简该要刻多少?简直不可想象。
无名在身前的竹筐里挑拣了一翻,颇带几分嫌弃地道:“印这几卷吧,这几卷还算是言之有物,有些用处。”
樊伉瞅了一眼,发现是几本关于养生炼丹和墨家机关术的竹简。
养生炼丹的书樊伉不稀罕,墨家机关术倒是挺稀罕的。
战国百家中墨家声望颇高,其弟子遍布全国,自成一派,可见势大。
诸子百家中,樊伉对墨家的观感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好的。墨家思想涉及哲学、逻辑学、军事学、工程学、力学、几何学和光学各种领域。
可以说,先秦的科学技术成就大都依赖墨家。
尤其是墨家机关术天下闻名,即使是在两千后的现代,墨家的机关术依然是很多技术帝的研究对象。
樊伉自己本身就是实践党,自然对同属于技术阵营的墨家好感爆棚。
樊伉望着无名笑得眉眼弯弯:“无名兄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也觉得这几本很好。”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得夸赞男朋友。这是樊伉自己总结出来的身为好男友准则之一。
无名被心爱的小郎君夸奖之后果然心情愉快,闷头挑竹简挑得更起劲了。
他和樊伉相处的时间最久,还能不知道小郎君什么都好,就是不太爱念书,尤其是这种复杂优美的小篆文写的书,看一眼简直能要他的命!
“留侯眼光真不错,挑的书都好。”樊伉摇头晃脑,跟一只偷了米的耗子一样乐不可支。
为两人驾车的张府健仆听到樊伉夸奖他家主君,心情比樊伉还高兴。
“那可不。我家主君可是贵族出身,眼光不比常人,这些书简都是主君这些年四处寻访收藏而来,自然都是顶顶好的。”
樊伉瞅了这个红脸大汉一眼,心想张良做人挺成功的呀,随便一名健仆都如此爱戴拥护于他。
在这一点上,韩信那个傻大个就完全比不上了。
回到府中,樊伉便将竹简挑了一遍,有用的送去印书局印刷,没用的又给张良再送回去,自己就闷在府里开始写书。
张良看样子马上就要离京,留侯传不用说要早早地印出来。
夏侯婴那厮打了胜仗据说也被召回京了,想当初樊伉建作坊园的时候缺钱,夏侯婴还是第一个赞助他的。以前他在舞阳的时候还能有个拖延的借口,现在回了长安连借口都没了,还是快点把金主的书印出来吧。
除此之外尚有汉丞相萧何传、淮阴侯传等等一系列急需要出的书,足够他忙活完整个冬天。
写留侯传比当初写汉皇传心情要愉快许多,毕竟他不用昧着良心干活,只需要用很客观的态度叙述张良一生的丰功伟绩,适当地加以美化就可以了,不像刘邦那样让他吐槽的时候跟真心称赞的时候一样多。
心情愉快的结果就是效率很高,高到他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留侯传草稿完工,无名兄代笔的时候顺便还帮他润了一遍色,所以成稿比他想的还要好。
闷头闷脑地在屋子里写了半个月的书,脑子都浑了。成稿一完成,樊伉让人送到闳乐那儿拿去排版印刷样品后,便迫不及待地钻出来活动活动身骨,顺便去看他的蛋。
乘光虽然办事欠缺机灵,但对于樊伉的吩咐还是劳记在心,照顾蛋照顾得很精心。当然这其中可能有大黑一部分的功劳,因为这货除了无名带它出去打猎的时候会挪窝以外,其他时侯全蹲在埋龙蛋的砂堆上孵蛋。
真不明白隔着一堆砂子它怎么能孵到蛋,但至少鞭尾龙蛋现在还发育得不错,至少没有死蛋。
兽人世界的物种贵是贵了点,但生命力还是很强悍的。
樊伉检查完蛋,抬脚便去温室看看他种的那些菜还活着不。
这可是今年冬天他们一家人的维生素来源,大意不得。
结果等到他穿过回廊来到后花园门口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